勺子碰撞在瓷碗的底部,發出很尖銳的一聲碰撞。待到我站穩眼前的黑終於散去,我發現陸知昀眉頭皺得很深,他一隻手扶著我的手臂,另一隻手上端著個碗,碗裡似乎還盛了東西。
陸知昀用勺子在碗裡攪動,這時我才看清原來他端著是一碗粥,還冒著熱氣的那種。陸知昀吹了吹,然後抬頭和我說話:「我今天沒課,也沒有別的事情。你一直沒吃東西,我給你煮了粥,你趕緊把粥喝了然後吃藥。」
他的語氣平靜了不少,脾氣還沒等我琢磨出從哪來的就已經消散。我傻傻地看著他,好像燒還沒有完全退了大腦仍然處在混沌狀態。
不是我真的傻了,而是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等到陸知昀這個大少爺給我下廚。
端著粥站在我面前的陸知昀看起來宜室宜家,可實際上他的體貼和好脾氣都只是假象,被我盯了幾秒中就讓他原形畢露。
陸知昀握著我的手腕把我扯到桌子前坐下,「哐」地一下把粥碗放到我面前,我見他猶豫了一下才把勺子塞進我手裡,心裡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不是原本想餵我吃。
我沒有對陸知昀的廚藝抱有很大的希望,好在白粥這種東西,只要熟了和不糊就不至於說難吃。
「謝謝你…的粥,」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恰巧吃到了一口帶著焦糊味的粥,我有些費力地梗著脖子把它咽下去,然後繼續向陸知昀道謝,「我正好也餓了,沒有你的粥我還真不知道吃什麼。」
空空如也的胃裡被熱騰騰的粥給填滿,餘溫好似能一直蔓延到我的心裡,我笑著去看陸知昀,不管其他時候我是什麼態度,起碼這一刻說謝謝的我挺真心的。
陸知昀被我這樣感謝了一下有些高興得飄飄欲仙,全然不見昨夜在門口非要進來的強勢。我聽見他喉嚨間開始發出小聲的哼哼,這是他心情愉悅的表現。
「沒關係,一點小事而已,我也不是第一次煮粥了。」陸知昀的話里明顯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在,我回頭看他,一長條人抱著膝蓋坐在我的床邊。
也是,我和陸知昀認識了兩個月就知道好幾個和他告白的,一看就不是身邊缺人的,過去給對象煮過也合理。只是白瞎我剛剛腦子裡還浮現出陸知昀站在灶台前面不熟練的樣子,原來還是個熟練工。
我想起來自己的柜子里還有吃了一半的海苔芝麻肉鬆,之前做成飯糰分給陸知昀吃的時候他也誇過味道好,現在拿來配粥也不錯,不至於吃得嘴裡沒味。
起來走了一圈,我發現本來面積就小的房間現在多塞了一個人顯得更加侷促,房間裡只有一張椅子更沒有專門的餐桌,我是坐在書桌前吃的,而陸知昀只能坐在我的床邊。
我默默地看著靠著的床邊席地而坐的陸知昀,明明生病的是我,他卻也顯得比平時凌亂。
陸知昀穿一件很皺的T恤,下身的睡褲也皺皺巴巴,蜷縮身體坐著的時候露出一截細皮嫩肉的腳踝。他故意留長的頭髮好好打理的時候有種雌雄難辨的獨特風格,現在嘛…不違心的話只能說和街上的homeless形似。
現在的氛圍有些尷尬,陸知昀在我身後傻樂,我卻沉浸在自責里。我趕緊扯些有的沒的話題:「你什麼時候買的鍋?我記得你房間裡不是沒鍋嗎,總不能…」
總不能是為了我特意去買的?
「是你的鍋,」陸知昀說話的時候在看我的眼色,似乎是怕我會因為他隨意拿了我的東西這件事情跟他生氣。我失笑,笑我自己是異想天開,居然能以為陸知昀是特意為了我去買了口鍋。
「我一會兒把鍋洗乾淨了給你送回來。」陸知昀很快地補充了一句。
我對他搖搖頭:「不用,我自己拿回來洗好了,這個碗我一起洗了你再來拿……哦對了,你那還有別的碗嗎?」
我與陸知昀在許多地方都天差地別,但這一點似乎格外明顯。
時時秉持著「在愛丁堡沒必要交朋友反正一年就回國」這樣的心態,讓我的邊界感快要顯形成一堵包圍著我的牆,即便陸知昀就住在我的隔壁,我也幾乎不去他的房間。
而陸知昀和我完全相反,他才認識我多久,出入我的房間就已經幾乎到了無人之境。
我並不想因為還個碗這種小事就進他房間,但想到陸知昀這種幾乎不自己動手做飯的人可能家裡就這一個碗。
於是我不得不說:「我吃完了就給你洗乾淨,你直接帶回去就好,然後順便把我的鍋拿來——不用洗乾淨,我自己洗就行了。」
陸知昀沒有推辭,我覺得他一向知道我並不喜歡入侵別人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