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魏,你告訴我,我想留住你有什麼錯?分明是你突然變了態度!」
分明是兩相有情,卻因志在歧路、處事激進,身體更貼近,心卻被怨怒隔遠。
裴懷玉細利的髮絲磋磨著魏春羽的面頰。
魏春羽在紊亂的呼吸間生出了自己被那些髮絲裹囚、切割的幻覺。
脫眶而出的淚水黏濕裴懷玉的唇瓣,柔軟而冰涼的觸覺像是對獵物的安撫,想將獵物拖入更深的夢境。
但魏春羽卻偏偏跌出了失神的狀況,他突兀地笑了聲,問俯懸於自己之上的人:「你知道,我幻想和你在一起的往後最多的時候,是何時嗎?」
裴懷玉一愣,大約以為他已放下了豎著的刺,被融化在親密暖和的氛圍中,於是略分出神來附耳道:「是什麼時候?」
魏春羽的眼睛裡黑白分明,用一種叫裴懷玉陌生的夾雜訝異的審視目光,向他:「是育嬰堂案子初結,在太尉府里時。」
裴懷玉語調上揚地「哦」了聲:「那時候我寄爾籬下,喊你『魏大人』,對與如今倒置的境地,你面上不顯,原來也是喜歡的。」
被動作勾來的床幔掠過二人之間,但其上精密紋路卻被接觸的肌膚盡數記住了。
魏春羽屈指抵住他脆弱的咽喉,制止了他的靠近,眉眼間浮現出一點恰到好處的恍惚,隨即又被失望蓋過:「我總是想,是什麼叫你我心意不再相通。」
彼時他的心動,從來無關身居高位的遊刃有餘,從不是自覺安全時放縱的情意。而是切實地因裴懷玉表現出的所思所想,產生的觸動。
那雙真摯的眉眼,自下而上抬起,一錯不錯地對上他的瞳仁。
那時的裴懷玉,會為了一個不當的親吻道歉,會說:「只是若讓我回到湯宅,我不會再做出那副輕浮之態。是我之過。」
現如今眼前層疊床幔飛涌,他望進裴懷玉錯愕的眼睛:「究竟是什麼叫你變了,是最初你沒有遇見一個裴玉錚,獨自悶頭掙扎過來太苦了,還是因為,那個位子?」
這帶刺的詰問叫裴懷玉面上也冷淡不少,他翻身躺到魏春羽身側,深深吸吐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為了權勢,要踩在誰的頭上揚眉吐氣。我的確有私心,我要殺了那些犯上作亂、將我折磨致死的惡徒,但是為了報仇雪恨,有什麼不對?」
「就像我最初對吳翡瓊見死不救,就像你後來找吳玉瀣報仇,我們難道有不對麼,阿魏?」
他嘆了口氣,終於忍無可忍似的伸手掐住了那點不老實的紗幔,在手裡用力磋磨,仿佛這樣就能把苦惱都支解了:「還有,為君者,當賢當仁。如今天子大限將至,膝下兩子,一個庸碌無為、優柔寡斷,一個以殘食幼童為樂、視人命為草芥,無論誰即位,大業都會被攪成一攤渾水。」
魏春羽接道:「所以你也攪和進來了,接連整垮了他們兩個,先行挑撥,叫侖佑整死了侖昭,再放出皇帝欲立你為儲的風聲,逼侖佑手下急性子蠢腦子的武將擅自起兵造反,叫天子將侖佑廢絀幽禁,然後,天子就中毒昏厥至今。裴懷玉,這就是你既賢又仁的做法麼?」
「我在你心裡是這樣的人?」受詰問的人嘆了口重濁的氣,「當今天子,算是明君,我何至於下此毒手?這毒紮根極深,是經過幾年自內向外對病體的侵淫摧毀,才到如今無力回天的境地的。你且想想,究竟是誰等不及了。」
魏春羽說:「裴玉錚,我沒做過皇帝,不懂這些。如果你下定決心要走這條路,我希望你記得你今天說的話。」
「還有,你最好把人撤掉——誠如你所說,我如今待在此處,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不會跑,但我不想做囚犯。我救過你一命,你就當我是挾恩圖報吧。」
裴懷玉沉默片刻,說:「好。」
只要他願意待著,叫自己做什麼都行。
在漸融成同片潮汐的吐息聲中,裴懷玉又道:「我今日說的有些話,不是我真心所想,阿魏,對不住——我從來沒當你是物件,我只是不想和你再分開。」
「求求你,不要再說離開我的話,我聽不得那些......你那麼對我說話,好像我是你的仇人。」
他在被褥里摸到魏春羽的手,可憐又狡猾地碰了碰,扣緊了。
魏春羽偏著頭不看他,只有手指輕輕蜷抽著。
裴懷玉就自己挪過去,親他的耳朵和頭髮:「不要生氣了,和我和好、和我和好,好不好阿魏?我只是太怕你又出事了......」
魏春羽不理他,他就自顧自將人攬過來抱緊了,委委屈屈地說廢話。
魏春羽的衣服早被扯得亂七八糟,始作俑者從頸段親到他胸口,每親一口,都惴惴地抬眼看他。
剛才放狠話放得痛快,如今看魏春羽這副不再理他的冷淡模樣,始覺後怕。
「剛剛有沒有弄疼你?」
「理理我……換你來,好麼?」
魏春羽闔著眼,將他全然當作不存在。只有眼睫微微抖著,不知是難過還是憤怒。
裴懷玉也不氣餒,扶著他腰往下鑽,整個人拱在被子裡。
不知做了什麼,叫魏春羽猛然一抖,睜開了眼。
他鼻息重了,不堪忍受地咬著牙,按住了被子裡的人:「裴懷玉!」
那人動作一頓,然而接著又心無旁騖起來。
「你……停下,髒不髒?嘶,你瘋了嗎!」
裴懷玉輕輕吻在他腰上:「給你賠罪。」
「我剛才又怕又氣,叫你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