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魚容易,手起刀落,剝皮剔骨,他算是有經驗。
可汆丸子對他這個門外漢來說,難度堪比讓他就地自創一套劍法。
魚多加水水多加魚,忙了小半個時辰,魚丸才勉強成型,面前剩了足足半缸的魚糜,看得人頭都大了。
不過,這一通焦頭爛額地瞎忙,倒是令幾個弟子不那麼畏懼他了,甚至還看不過眼圍過來幫忙,也算是給外門加了個菜。
「得用魚骨熬湯。」洛予念冥思苦想,春曇的湯底是怎麼熬得那麼鮮香來著?似乎要先煎一煎?
這會也不分什麼師叔侄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又忙了一個時辰才熬出一鍋勉強過得去的魚湯。
洛予念暗嘆一口氣,不甚滿意,可弟子們卻歡呼雀躍,在他耳邊由衷誇讚道:「沒想到洛師叔連這個都懂。」
好似一起備了一頓膳食,關係就拉近了。
洛予念想了想,不自覺笑了:「也是跟高人學的。」
第一次見他笑,弟子們驚得合不攏嘴,半晌也沒說出什麼話來,只靜靜目送他拎著食盒離開。
山苑裡,「高人」還在會周公,洛予念放下裝了山藥和魚丸湯的食盒,坐到榻邊。
依舊是蜷成一團,被子遮住臉,只叢叢黑髮鋪在枕頭上,被綠松卿搭成窩,玉冠似的睡在上頭。
近幾日,洛予念忙得腳不沾地,只早課前和晚膳時能見到清醒的春曇,每一刻都顯得尤為珍貴,他捨不得浪費,餵了綠松卿一口靈力,將它丟到一旁,再狠心揉了那賴床的人一把。
被子裡頭猛一抖,洛予念剛要虧他一句「小懶蟲」,不想竟被人撞進懷裡來。
那人隔著錦被壓在他胸口,緩緩抬起頭來,驚悸未消,眼圈紅的嚇人。
他一愣,伸手輕輕撥開春曇眼前淩亂的髮絲,睫毛濕亮,被熹微晨光映亮的琥珀色蒙著一層水光,水面劇烈晃動,連帶眼中的萬物一併就要傾覆一般。
洛予念心頭一緊,不禁放輕聲音:「怎麼了?」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那水面便碎了,一顆眼淚砸到他手背上,融進手套的布料里。
洛予念背後霎時竄出一層冷汗:「是,是哪裡痛?我帶你……」
不等他說完,春曇搖搖頭,反倒噗嗤一聲笑出來。
也不知是不是跟綠松卿學的,他順著洛予念的身體往上蠕,停在他頸子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住了,才開口:「夢魘了。」
……洛予念緊繃的神經倏而松下來,還好。
體弱的人七魄不穩,夢魘常見,日後通過鍛體,輕易就能解決。
他攬著春曇的脊背,一下一下輕順,問道:「夢到什麼了?」
半晌,那人才緩緩答道:「夢到,我犯了錯,你……打我手心……」
洛予念不禁失笑:「打手心也值得你掉眼淚。」
那人呼吸一滯,忽而張口,咬他側頸的皮,彷佛鐵了心要變綠松卿,銜住不鬆口。
倒也不疼,洛予念便隨他鬧,只是潮濕的睫毛眨動時,蹭的人發癢,他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抬手,替春曇擦一擦,分心道:「餓了吧?起來吃東西?」
春曇沒動,盯著他看了看,倏忽一抬頭,吻在他下巴,啵一聲輕響,洛予念耳朵里隨即灌進那人溫熱的氣息:「好吃。」
蠢蠢欲動的癢意順著心口就竄出去,洛予念腦袋一熱,不自覺原地一滾,兩人翻轉了天地,春曇被他禁錮在身下,鼻息相聞,陡然升了溫。
他趕忙屏住呼吸,閉目在腦中快速過了幾遍冰心決,穩住心神,可一睜眼,清明的思緒又是一晃,邪火險些死灰復燃。
春曇可沒修過什麼這決那決,根本不知如何吐納才能化解這一股晨起的元陽之火,全副身心都被這股欲勾纏住,顰著眉,迷濛著眼,微微開啟的唇間吐息輕淺急促,胸口劇烈地起伏,露出的皮膚被燒的泛起紅粉,一隻手臂從被子裡伸出,滾燙的掌心攀住了他的後頸,身體也不自覺顫動著。
不行。不行。
春曇天生不足,頻瀉元陽更是對身體有損,得想法子讓他忍住。
洛予念艱難地將那隻右手從頸上摘下。
他重新闔眸,寧神清心,摒除雜念,不聽不看不想,只探下頭,輕輕抵住那人前額,在兩人周身盪起一股靈力。
清涼的靈韻掃過這異常的燥熱,直到那人在他胸前砰砰亂撞的心跳漸漸安分下去,他才鬆了手。
春曇懵了片刻, 緩緩坐起身,茫然地看著他,還夾雜幾分不解與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