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家退了,賣花女的娘家也有些頂不住了,安平伯府大方爽快,一抬金銀珠寶送去,說是伯府的聘禮,賣花女的老母被關在屋裡哭,老父則沉默著收了錢。
最後,賣花女的丈夫娶了新的妻子,賣花女的弟妹拿著她的「聘禮」各自嫁娶,被擄走那一日,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趙慶吉後宅以外的天地。
京兆尹府也沒了聲,現任京兆尹的女婿是王氏族人。
謝硯深:「母親,你已助紂為虐,包庇趙慶吉殘害無辜女子,以至今日,他肆無忌憚,欲要舊事重演,故罪再犯,而您依舊縱容他。族地祭祀之時,望著祖父祖母靈位,您可曾懺悔?」
「住口!」聽見「靈位」二字,王老太君惱羞成怒,猛地呵斥他,
「慶吉收了那女子,是那女子夫家娘家都同意的事!世道如此,你想亂發慈悲,可人家是皆大歡喜!」
「滿口你祖父你祖母,你祖父祖母當初不由分說把你從我這裡抱走,他們難不成就仁慈?!你只曉得你的好祖母,你可曾正眼看過你的親娘?!我偏疼慶吉,你不知道為了什麼?啊?」
王老太君流著淚,漲紅了臉:「慶吉他是在替你盡孝!」
「祖父祖母為何不讓您撫養我,母親心中應該清楚。」謝硯深望著生母,眼中晦暗,「母親,若您繼續沉溺下去,不願睜開眼,兒子叫不醒您。」
此話真正誅心。
王老太君手都在抖:「你,你不孝,你不孝……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半年前在晉陽,小舅父的兩個兒子侵吞民田,收地放債,逼死九條人命,當時的主審官員是父親的舊屬,您修書一封,讓他從輕發落,判其無罪。」
轉瞬之間,又是一道驚雷。
王老太君睜大雙眼,呼吸都不勻起來:「你,你怎麼知道的?」
明明這件事,她與晉陽那邊來往通信都極為隱秘,怎麼會……
剛問完這句,她又猛地一提氣:「你做了什麼?!」
謝硯深唇角冷笑似有若無:「兒子盡孝,不願讓您深陷泥沼,玷污聲名,已經截下您的書信,換成兒子親筆。」
王老太君腦中仿佛被重重錘了一下:「你……」
「主審官知道了侯府不欲包庇惡犯,便按法典公正斷案。母親放心,兩名罪首已然伏誅——」他冷聲宣判結果,
「斬立決。」
王老太君猛地哀叫一聲,從椅上起身,疾步上前,揚手,狠狠扇在謝硯深的臉上!
「滾!!你給我滾!!」
謝硯深側頰立刻泛紅,但表情卻沒有變化,這點疼痛算不上什麼。
「兒子告退。」他垂下眼,轉身。
剛走出幾步,身後,王老太君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今日你這番作為,究竟真是大義滅親,還是為的她?」
謝硯深的腳步頓了下來。
「你是我生的,你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徹,可我老婆子終究是你的親娘。」王老太君緩步走回椅邊,坐下,
「我告訴你,侯府,絕不可能讓一個商賈出身的病秧子進門,哪怕是妾室、通房,你也想都別想!」
「更何況,」王老太君冷笑起來,「即使你這襄王有夢,她神女也無意,人家心中只當你是世叔。」
「你和她平日不怎麼見面,恐怕還不知道。你大嫂,已經和她在挑成婚的人選了,會在府里辦喜事。」
「她無父無母,屆時,你可以跟著你大哥坐在上首,充當高堂,喝杯敬酒。」
王老太君說完,盯著幾米外沉默冷然的背影,慢慢眯起眼。
許久,謝硯深還是沒有回頭,抬步出了花廳。
第52章 芥蒂
主院的下人們捧著膳食魚貫入了房內, 忠伯輕步走到窗邊小榻上怔坐著的少女面前:
「玉姑娘,請先用午膳吧,侯爺不定何時回來, 用完膳就該到您服藥的時辰了。」
玉憐脂微偏首,唇角扯動:「…… 我不餓,等一等也無妨。」
忠伯躬身, 暗暗皺眉,還要再勸:「姑娘——」
「侯爺。」
「侯爺。」
……
偏廳傳來聲響,玉憐脂立刻轉頭看去,往桌上擺好菜的小廝們正低頭行禮, 謝硯深面容平靜, 剛邁過門檻。
忠伯回身上前, 剛也要行禮, 猛地瞥見他臉部左側赤紅泛紫的掌痕, 渾身一震:「侯,侯爺……」
「去拿藥來。」謝硯深淡淡道。
「是!奴才這就去!」忠伯一陣風似的颳了出去。
玉憐脂從榻上站起身,看見他臉上的痕跡,也呆住了,數秒後,終於反應過來。
疾步小跑到他身前, 手指有些顫抖地撫上他側頰,剛止住不久的眼淚又下來了:「你,太夫人怎麼, 怎麼打得這麼重……你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