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靈沉吟片刻,謹慎說:「似乎是真的不屑,覺得一千五百兩不夠,而且,他好像對此事有些無所謂,沒有任何叮囑,比如到時候一定要按時回來小心不要被發現之類的。」
「如今能接觸到的人只有他,只能先穩住,所以我便說數額太大做不了主,過了一天再回去找他,說您同意了,冬祭進了行宮給他兩千兩,辦成事再給三千兩。」
聞言,玉憐脂眼中閃動兩下,忽地道:「一個莊戶出身的馬夫,只不過要他透個消息,他開口就敢要五千兩?」
一千五百兩,足夠趙阿京脫離侯府,回老家做個體面的土財主了,他卻不屑於此。
而且若是換作平常人,於此事上通常會存在兩個反應。
一是覺得天上掉餡餅,難掩激動;二是十分緊張,有道是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丟,求時十之一,丟時十之九,做見不得人的事,自然害怕事情敗露。
真想坐地起價,也不敢一下子這麼一大筆錢翻個三倍有餘。
就算是趙阿京想到時候拿了錢立刻跑,不顧及身後事,也總要擔心一下能不能從侯府全身而退吧。
段素靈一激,立刻看向她:「姑娘的意思……」
「不對勁。」玉憐脂下了結論,面色沉下來,目中厲光閃過,
「派人盯著他,必要的時候,阿姊,你親自去。」
段素靈沉聲:「是!」
*
謝氏族莊,馬廄。
趙阿京推開門進屋時一身的雪,一抬眼看見油燈下縫補衣衫的年輕婦人,臉色立馬焦急:
「不是叫你天色黑了別做這些,傷了眼睛可怎麼辦!」
一邊說著,連忙走過去不由分說拿走婦人手上的東西。
李賢娘哭笑不得:「哪就這麼金貴了,這時節白天短黑天長的,只早午的時辰用來縫補,哪兒夠啊。」
趙阿京抹了把臉上化了的雪水,胡茬都潤亮起來,一屁股坐下,拉著李賢娘的手,興奮地壓低聲音:
「你放心,再過不久,就都是好日子了,榮華富貴,自由自在的。」
「怎麼?」李賢娘驚道,面上有些不安,「那邊叫你透露消息給程家表小姐,不是說程小姐給了五百兩,那邊說事成給我們一千兩,總共一千五百兩。可我的籍契還在鍾府裡頭,買我的身契就要一千五百兩。」
李賢娘苦笑:「說什麼要給我們銀兩,然後放我們走,過自己的日子,其實呢?到時候還不是要把錢統統拿回去,根本沒想著給我們留一星半點,讓我們走,不過是不想留把柄而已。」
趙阿京冷笑一聲,得意得很:「狗屁的一千兩!我們現在已經有程府的五百兩在手上,要是再加上五千兩,一張籍契算個什麼?有錢能使鬼推磨,當年他們能造假你的身份,等咱們遠走高飛了,照樣也能靠錢這麼幹!」
「我就不信了,五千五百兩,還不夠讓咱們逍遙快活!」
趙阿京原本就是個莊上的馬夫,但五年前侯府里的兩個老馬夫準備從位置上退下來回老家,之後要找人頂替,便選中了他,要他三月後進侯府。
消息傳過來的第三天,趙阿京在坊市里救了一名美貌纖麗的李姓小婦人。
年輕婦人被他的馬驚到受了傷,趙阿京連忙送去了醫館,就此結緣。
後來他前去打聽,說是這個叫李賢娘的婦人一年裡連著死了兩任丈夫,天生克夫的命,雖然貌美,但根本沒人敢接近她。
但男女這種事,一旦上了心,哪是什麼虛無的「克夫」能擋得住的,趙阿京三十未娶,天雷動地火,沒一個月便上門提親,將李賢娘娶回了家,此後細心愛護,無所不依。
直到李賢娘告訴他,其實她是鐘太師府豢養的瘦馬,賤籍出身,刻意接近他,就是為了要他成為鍾府在鎮北侯府里的眼線,如果他不從,那鍾府就會將她帶走,繼續一雙玉臂萬人枕的悲慘生活。
她的身份本就是偽造的,真正的籍契文書在鍾府手裡捏著。
數年前,鍾府和侯府婚約崩解,沒過多久,謝硯深打了勝仗的消息傳回來,鍾府就又立刻活動起心思,想在侯府里放些眼線。
但這豈會容易?鎮北侯府是什麼地方,即便是親王,也難在裡頭安插棋子。
鍾府等啊等,終於等到了趙阿京這個突破口,可趙阿京忠實,平日沉默寡言,實在找不到弱點,最後,鍾府定了這美人計。
有道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李賢娘就是鍾府為布棋拋出去的誘餌美人。
彼時趙阿京可以說是痛苦萬分,李賢娘也同樣不忍,數月的夫妻恩愛,她早已經被趙阿京感動,於是流著淚自己寫了一封休書,要趙阿京按手印。
趙阿京什麼都沒說,拿起那張休書,丟進火燒了。
後來,就有了雲山觀鍾芷蘭梅林尋謝硯深一幹事。
李賢娘心中惴惴:「京哥,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
「別怕,啊。」趙阿京抱住她,狠聲道,「我只是不想咱們再被人拿捏了,你放心,到時候,他們沒空注意到我們的,我們一定能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