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之人的眼尾慢慢染紅,隨即喊出了她的全名:「葉南徽。」
葉南徽一愣,這般鄭重作甚?隨即突然想起楚圓的話,心魔作祟。
等等……葉南徽退後一步,目光在他手上的春秋劍的徘徊一陣後,又落回到樓硯辭身上,心中生出幾分警惕:「……你心魔作亂了?」
樓硯辭沒說話,只定定地看著她。
葉南徽覺出不對,正準備保險起見,先離他遠點兒,看看情況。
可眼前之人卻忽地動了,她腰上驀地多出一隻手,頰邊擦過柔軟,一觸即離。
葉南徽腦子僵了僵,只覺渾身上下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不自在,下意識推開樓硯辭,巴掌落在他的臉上。
這一掌打得葉南徽手都生疼,更何況樓硯辭,那輕薄的臉皮很快便浮上了紅印。
葉南徽不動聲色地抻了抻手,想著這巴掌該是把人打醒了,也不知道這生的是什麼心魔……
正打算上前和他說正事兒,可樓硯辭卻看著她,緩緩露出了一個笑意,他眉目舒展,眼里慣有的疏離消融,瑞雪初融,寒山吐翠,莫過於此。
……不得不承認,此人實在是有幾分姿色。
葉南徽看得腦子頓住了一瞬,可還沒完。
只見樓硯辭眸間又泛上層水光,語氣裡帶著似有若無的哀求:「別丟下我,南徽。」
葉南徽在樓硯辭的臉上游離了片刻,隨即倒吸了口涼氣。
只覺繼上次在夢裡見到樓硯辭自刎後,更荒唐的事來了——
這個連續捅了自己十二劍的人,如今輕薄了自己不說,還擱這兒說著什麼「別丟下他」的胡話。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樓硯辭另一邊尚且還白淨的臉上,想著是不是一個巴掌還沒將樓硯辭抽醒。
一時無話,不等她多琢磨。
屍骨林中陰風陣陣,漸漸吹冷了樓硯辭的神色。
沒等來她的回答,樓硯辭立於風中,長睫輕垂,月光之下婆娑的樹影映在他臉上,顯出幾分孤寂:「還是你當真……另選了旁人?」
「可他不過一個築基,大道孤寒,又怎麼能陪你共渡餘生。」
「不如選我。」
瘋了,鐵定是瘋了。
樓硯辭這話說出口,葉南徽便確定了,這心魔真是了不得,也不知樓硯辭把她當做了誰,這般……這般……
葉南徽看著眼前樓硯辭臉上的表情,幾分妒意,幾分祈求,幾分矜持……活脫脫地就像從前她在人間逗鳥時看見的,那張開羽翅求偶不成,一邊不甘心地在心上鳥面前晃悠,一邊留意著要去啄禿情敵的冠羽的雀鳥。
且他這話說得……什麼選不選的,怎麼弄得她好似左擁右抱的嫖/客一般。
葉南徽頭疼得很,想著不能讓樓硯辭再瘋下去了,鎮妖劍還未取,夫諸那邊魔氣沖天,必須得先去看看。
看樓硯辭這樣子,不給他和準話,怕是走不了了,可若是輕易應下他的話,怕也不好。
葉南徽想了一圈,忽地靈光一閃,想起從前在話本子裡看見的法子。
清了清嗓子,調整了神色,眉目間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哀意:「他……自然是沒有你好。」
此話一出,果然樓硯辭的目光霎時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見他垂在兩側的手緊了緊,聲音乾澀:「那為何……」
「可沒辦法啊。」葉南徽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虎口,眸間也漫上水光,「我已與他成親,許了終身,總不能負他。」
樓硯辭眼下積紅更深了些,嘴裡的話滾了又滾——可你也與我許過終身。
但終究是沒有開口。
葉南徽悄摸觀察著他的神色,又清咳了幾聲,圖窮匕見:「不過……現下無暮城生魔,危機四伏,我也覺得人間古話說得對,『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若遇險境,我顧不上他,他也顧不上我,若是你能將鎮妖劍帶回,解決此事,那我也不是不可以重選。我總要選個更有本事的。」
一陣沉默。
葉南徽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想著自己是不是過於直白了一些,被樓硯辭看出了心思。
正準備再說些話找補一二之時——
「好。」
清越的應答聲傳來,樓硯辭看向她,認真異常:「我應你。」
此事敲定,葉南徽不由地有些被自己的機智所折服,領著樓硯辭便折返回去尋那鎮妖劍,因而也錯過了樓硯辭長睫掩下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