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擎不怒反笑,接過錄像帶安到放映機上,然後拉上窗簾,室內頓時暗的像個窟穴。三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下午的錄像,好像是部電影——巴青城沒有電影院,劉洪生和劉靖光是聽說過這玩意兒,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電影講了一個上海漁家故事。一對孿生姐弟的父親被逼租逼死,母親遭遇搶劫雙目失明,和姐弟兩個投靠了以賣唱為生的舅舅,也一起賣唱。後兩人遭誣陷入獄,出獄後又逢火災,母親
、舅舅葬身火海,兩人不得不再回到漁船上。海上風波險,弟弟因船上事故中受重傷,臨終前求姐姐唱歌相送。姐姐便抱著他,唱了首悲泣的《漁光曲》。
原來電影和戲曲講故事的方式是很不同的。戲曲明顯是演的,不管是服裝、妝容、唱腔還是王侯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都相當脫離生活,生怕看官不知道這是假的似的;電影呢,除了沒有色彩,這些角色真像在觀眾面前過完了一生。
劉靖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那首《漁光曲》講得好,「魚兒難捕租稅重,捕魚人兒世世窮,爺爺留下的破漁船,小心再靠它過一冬。」孿生姐弟繼承了父輩的命運,悲慘得太過順理成章,他都有點同情不起來;播完了,完整地回顧了一下故事情節,才遲鈍地開始同情。
「這部電影就叫《漁光曲》,今年六七月會上線的,我提前拿到了錄像帶。」鍾擎說,「如何?」
劉洪生喟嘆一聲,「好得很呀。過去電影沒有聲音,現在有了聲音,說不準未來還能有顏色。這樣講故事的方式生活化多了,能讓觀眾更投入、共情,我都要擔心將來沒人看戲了。」
鍾擎笑道:「不見得。太生活化,戲劇性、表現力便不足了。我讓你進來,原是想談另外一件事情。聲音能記錄在膠捲上也是近幾年的進步,我訂了許多,想著該用它們記錄些戲曲才是。曾經在北京看了一場梅蘭芳先生的《宇宙鋒》,可惜沒記錄下來,每次只能在夢中回味。現在膠捲到了,可惜席芳心又死了,再沒法錄一場《白蛇傳》。」
劉洪生一聲不吭。
「罷了,我還是想錄錄你的小青。找那個叫王蘇的女娃演白蛇吧,雖然和你是不太配的。」鍾擎又惋惜道,「唉,芳心死的真不是時候,但凡晚個一兩年......」
劉靖真慶幸是自己,而不是他們師兄弟姐妹五個中的任意其他人在這裡。他自如地微笑著,從頭到尾都像劉洪生提來的酒一樣不動也不發出聲音;劉洪生也自如地微笑著,繼續和鍾擎談論他還想錄什麼劇目,甚至開始商量時間。直到女僕走進來,提醒鍾擎他晚上還約了客人,這場偶發的拜訪該結束了。
鍾擎還意猶未盡地,一邊站起來將人往門口推,一邊道:「等我過幾天親自去找你一趟,你寫份單子給我,膠捲不知道夠不夠——」
「希廬兄,」劉洪生在距離門口三步處停住腳步,「我有個孩子叫席玉麟,去年九月二號失蹤了,至今沒有任何音訊;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個姑娘,時間大差不差——」
「我知道那個席玉麟。學得很紮實,欠感覺,像私塾里把書背得滾瓜爛熟的呆子,沒意思。」
「他失蹤了!政府不給我們任何解釋。你是孫將軍的朋友——」
「嘖。」鍾擎冷下臉來,「我不愛和孫將軍多打交道。托人辦事要天大的情面,這且不說,又不是什麼大冤案,一個戲子失蹤了——搞不好是自己離家出走、私奔、跳河什麼的,我跟將軍提這個?又不是我很感興趣的人。」
「是、是,我也覺得不該叨擾將軍,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消息來源呢?我們實在是求告無門,如果能跟警察多提一句都是管用的。」
「彩蝶,送客。」
餘光瞟到劉洪生提起長衫的前袍,劉靖便立馬跨出門檻,頭也不回的,接著就聽到膝蓋觸地的聲音。
爺爺留下的破漁船,小心再靠它過一冬。
「我年紀不輕了,早唱不出當年的效果;不與師兄搭戲,更發揮不好。那天夜裡演小青的女娃沒入你的眼吧?她是替補,原是玉麟在這個位置上,由我教出來的。他唱旦角唱得很好,比我......強多了。」
鍾擎突然伸出拐杖攔下女僕,「真是出乎意料。除了席芳心,沒聽你承認有第二個人比自己強過。」
「總有新人勝舊人嘛。」
下午五點,劉靖慢慢踱回漱金門口。臨街的林記藥鋪已經轉讓出去了,倒閉的半數煙館又重新開張,走了的,以另一種方式回來。頭頂這片無情天總歸是沒換過。守門的孩子抽抽噎噎的,估計是被王蘇罰了;他走到涼亭邊,見到了她。穆尚文也在邊上,趕走幾個學生後,催著他快講。
「師叔帶我去找了那個鐘擎,媽的,架子擺得忒大!而且直到最後也沒給個准信,態度模稜兩可......」
「我其實覺得,」穆尚文摸了摸鼻子,「大師兄這回出遠門,說不定就是得了席師兄的什麼消息。」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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