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靜!」司禮監高喊,「第二事,都督劉仲有本奏!」
劉仲大步上前,甲冑鏗鏘作響:「臣要告發一樁欺君之罪!」她突然轉身指向楊思煥,「此人並非太康楊氏女,而是十八年前臣與陸府公子天由所生之女!」
滿朝譁然。楊思煥感到數百道目光如箭矢般射來。她看見張珏攥緊了笏板,陸太傅嘴角浮現冷笑,而朱承啟似是絲毫不覺意外,面上竟仍是微笑著的。
「劉愛卿此言可有證據?」朱承啟語氣平靜。
陸太傅顫巍巍出列:「老臣有陸氏族譜為證。」她展開一卷黃絹,「當年天由臨終託孤,由道衍大師將孩子送至楊家撫養。」
楊思煥舌底的藥丸完全化開,苦澀直衝心頭。她突然明白陸老太傅叮囑——不要第一個開口。這場戲,每個人都在按既定的劇本表演。
「既如此...」朱承啟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騷動。一個滿身是血的羽林衛衝進來:
「報!朝陽門外駐軍譁變,聲稱要『清君側』!」
劉仲臉色驟變——這正是她安排的兵變信號,但時間足足提前了一個時辰!
「好個『清君側』。」朱承啟輕笑出聲,突然扯開右手紗布,露出腕間猙獰傷口,「劉仲,你可知這是什麼?」
鮮血順著他蒼白的手腕滴落在龍案上,與某種暗綠色液體混合後,竟冒出絲絲白煙。
「連理枝!」陸太傅驚嘆,「先帝竟給你種了這個?」
楊思煥錯愕,這是需要兩人血脈相融的奇毒。沒想到,竟是真的存在。
朱承啟的目光如鉤子般抓住她:「楊愛卿,你可知自己每月十五為何發病?」他舉起一個琉璃瓶,裡面晃動著暗紅液體,「因為先帝取了你的臍中血,給朕種了同源之毒。」
殿中死寂。楊思煥感到所有線索突然串聯成網——為何皇帝對她格外寬容,為何道衍要她與朱承啟共同解毒...
「陛下!」劉仲突然拔劍,「臣請——」
她的話戛然而止。一柄匕首從後心穿透她的鎧甲,持刀者竟是張珏。
「夜梟統領張珏,救駕來遲。」張珏單膝跪地,手中匕首滴血,「劉仲密謀廢立,罪證確鑿。」
變故來得太快。楊思煥看著生母轟然倒地,鮮血漫過金磚。陸太傅年歲已高,本就身體孱弱,見狀癱倒在地。
朱承啟卻看都不看垂死的劉仲,只是凝視楊思煥:「現在,楊愛卿要做何選擇?」他舉起琉璃瓶,「是接過這解藥共同活下去,還是...」
楊思煥突然想起父親遺書中的話:\「莫要如為父般為情所困」。她緩步上前,在百官震驚的目光中接過琉璃瓶。
「臣請陛下恩准三事。\」她聲音清朗,「其一,赦免陸府滿門;其二,厚葬劉仲;其三...\」她仰頭飲下瓶中半劑解藥,將剩餘半瓶奉還,「請陛下勵精圖治,開創盛世。」
朱承啟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接過藥瓶一飲而盡,蒼白面色竟瞬間紅潤起來:「朕准了。即日起,楊思煥晉禮部尚書,入閣參預機務。」
至此,幾方未曾排練卻被演繹得淋漓酣暢的一場大戲終於在朝堂上落了帷幕。
…
三個月後,楊思煥站在文淵閣的窗前,望著生滿野草的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案頭堆著的是北涼和談的條款,墨跡未乾。
「大人。」張珏捧著熱茶進來,官服已換成正二品的錦雞補子,「忽爾玥派密使送來白貂皮,說是謝您促成和談。」
楊思煥輕笑。那日大朝會後,她力主與北涼和談,並暗中聯絡忽爾玥——如今已是北涼新王的忽爾玥果然遵守承諾,歸還了河套三州。
「放庫房吧。」她轉向張珏,「劉仲的墓…」再怎麼說,劉仲也是為她而死。
「按一品大將規格修完畢。」張珏遞上一枝白梅,「今早陸太傅派人送來的,說是從天由公子墳前折來。」
如今的時節,世間白梅多已經衰敗,只有光禿禿的樹枝。而眼前這枝不知道為何還含苞待放。
楊思煥出了神,她想起宮變那日,劉仲終前瞥的她一眼,那眼神似乎還帶著笑意。再細想,一切畫面突又模糊。
梅枝上五點白苞,將開未開。楊思煥記起陸天由畫像中的梅樹,突然明白陸太傅的用意——梅開二度,盛世可期。
「周大人來信了。」張珏又取出封信,「他帶著孩子們已在徽州安頓妥當。」
楊思煥撫過信紙上熟悉的字跡。那日大朝會後,周世景便帶著孩子離京。他留下的信中說:「待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時,我們自會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