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煥周身一顫,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親哥哥?」
縣丞道:「對,這個又是說來話長了。」
怪不得即便不是林九殺得人,也不能說出來了,因為按本朝律法,這樣是要被鞭刑的。
楊思煥終是平靜下來,低聲道:「本官知道了。」
隨即楊思煥推門出去,見男子已經醒轉過來,心中五味雜陳,遂命人把男子和林九叫到一處密審,才得知事情始末。
原是李員外年少時回老家省親,與自家遠房表弟一夜風流,後來她又倒插門到林家。
十幾年前,李員外遠房表弟因病去世,那時候她才發現人家給她生了個兒子已經七歲。
那時候林老家主還在,她將那孩子帶回來,編瞎話說是遠房親戚的遺孤,林老家主起了疑心,要查去,卻被林老爺設法阻止。
林老爺猜到事情不對,但也沒有深究,就把那孩子留下來。
林九從此就多了個「表哥」,她同「表哥」一起讀書,兩小無猜,雖聽過不少關於自己「表哥」身世的風言風語,卻是一直沒放心上,因為她覺得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
李員外不大管家裡的事,更多的時候是在外面喝酒的,再後來她在外面有了外室,外室的溫柔體貼,讓她更不願意回家貼冷臉了。
所以起初她並沒有發現兒子和女兒的事,直到聽府里下人開始議論起少主和「表哥」成日混在一起,李員外才發覺不對勁。這才想起兒子已經二十歲了,卻一連攪黃好幾門婚事,到現在還沒嫁人。
李員外也怕下人的傳言成真,就把兒子叫到跟前,旁敲側擊問他,他卻反問:「表姨,難道我真的是您兒子嗎?」
「為什麼這麼想?」
「那為什麼我不能同九妹妹在一起?」
李員外就罵他:「你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她是林家少東家,你就是一個孤兒,你配得上她嗎?」
「可是我是真心喜歡她的,我會一輩子照顧她,也不要名分,只想和她在一起,求表姨成全。」男子跪了下去,那時候他肚子裡已經有了林九的骨肉,但他沒有說完,就被李員外打了一巴掌。
大年初六的那夜,李員外因此事出去喝了一晚上悶酒,然後在惶惶不安中死去。
她至死也不知道,原來自己疼了十八年的長女,竟也不是自己的孩子。
......
最後繞了一圈又繞回來,傻子王成被無罪釋放,林九的「表哥」過失殺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念其有孕在身,就由林九代受三十杖。
楊思煥沒想到,自己才來的第一個月,就辦了一樁人命大案。在案子了解之後,她又開始掛心另一件事。
她算著時間:一封家書,從應天到太康,兩個月足夠了,可她等過五月、六月,到了七月底,也不見周世景給她送來一封信。
她開始有些懊惱,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想她嗎?就不怕她在路上出事嗎?再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寫下一封家書,再一次成為主動的那個人。
「吾於四月底順利抵達太康,請君勿念,寬心替吾照拂上下。未敢忘卻夫君大人之託,已拜過城隍。行途狼狽,見面細說。願君珍攝,好早日與吾相會。
妻楊思煥
永宣二十四年七月廿五」
信中雖是語氣平和,楊思煥卻是憋了怨氣在心裡。
在信寄出去一個月後的某日,朝廷新撥的縣丞下來了。
早前聽說在楊思煥被貶後不久,又有翰林院的人,因罪被貶到地方做縣丞,卻不知道那人也是被貶到太康縣來了。
那日午後,下著濛濛細雨,天氣悶熱難安,楊思煥處理完公務搖著扇子,聽到有人從背後喚她:「思煥。」
她回過頭,看到一個男人牽著兩個男孩站在屋檐下。
「大哥!」楊思煥驚訝地從搖椅上爬起來,「大哥,你怎麼來了?」
楊見敏笑了笑,摸著身邊少年的頭說:「還不快叫小姑姑。」
兩個孩子卻怯生生躲到他們父親的身後,只露半張臉在外面,悄悄的看著楊思煥。
楊思煥半天才回過神,她已經有五六年沒見過大哥了,雖說是親哥,也只是偶爾的書信聯繫。不過能在異鄉見到血親,她還是很開心的。
楊思煥一面招呼楊見敏坐下喝茶,一面給兩個外甥吃零嘴,這時又聽到敲門聲,回頭看,是周威推門進來。
周威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拱手:「新任縣丞周威,見過楊大人。」
楊思煥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楊見敏,又看了眼周威,「你們......」
周威笑著過去牽起楊思煥大哥的手:「沒錯。」
楊思煥差點沒有背過氣去,打死她也料不到,同窗多年的死對頭,居然有朝一日會成為自己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