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安慶王,搖頭。
這位看起來比皇帝還要年輕,但八王早夭,行九的齊王她認得,十王年歲尚小,那她只有可能是藩王的女兒了,而且是有封地的。
楊思煥一笑:「原來是郡王殿下。」
安慶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了套話。她望著跪在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轉身進了佛堂。
片刻後,安慶王貼身的侍衛過來,向楊思煥行了一揖,抬手讓道:「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春春憂心重重地拉著楊思煥的衣角:「大人...」
楊思煥扭頭,低聲說:「無事,你去車裡等著。」
春春點頭答應了,但她們卻攔了他,不放他走。
這是要滅口嗎?楊思煥嘆了口氣。
身後的侍衛催促:「大人,殿下還在等著您呢。」
楊思煥因此回過神來,提步跟著侍衛上了青石台階。
寺廟的後院,古樹的枝葉隨風搖曳,年輕的郡王坐在樹下的石桌旁,眯眼仰望影影綽綽的雲海。
聽到腳步聲,她收回目光,指著對面的石凳:「楊大人,坐。」
楊思煥並未推辭,就坐了下去。身後的門被關上,院子裡就只剩她和安慶王。
「殿下,下官十日之內必去開封赴任,否則...」
安慶王擱下茶壺,出聲打斷她:「孤不會對你做什麼,要殺你,何需廢這番功夫?」
楊思煥捧起杯子,低頭摩挲著杯沿,聽對方繼續說:「但你輕薄了孤的王弟,這件事你定要給個交代。」
楊思煥的目中寒光一閃,立刻抬起頭來:「殿下,下官雖粗鄙,卻也是有原則的,亦不曾『輕薄』過誰,是不是當中有什麼誤會?」
安慶王站起身來,冷哼一聲,反詰道:「誤會?」
頓了頓又說:「孤的王弟,乃先帝親封的南陵郡主,楊大人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昨夜的事吧?」
昨夜?楊思煥仔細想了想,從她與那位相遇,到把他扔下水,再然後...他無力掙扎,幾近溺亡時,她給他渡了口氣...
念及此,楊思煥周身一顫,也站了起來。
那只是無奈之舉,當時她根本顧不上考慮其他的,而且那時候那小子明明就要死了,居然還記得這事嗎?
「殿下,下官發誓,絕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楊思煥道,「定是誤會。」
安慶王冷笑:「那楊大人的意思,是孤冤枉你了?還是說,你覺得郡主會拿自己的清譽開玩笑?」
楊思煥撩袍,立刻跪在地上:「下官不敢,但這件事,下官的確沒有做過,亦不會認。」語畢,把頭重重的叩在地上,再抬起時,額間已磕紅。
安慶王冷眼掃過她,拔出腰間的佩劍架到楊思煥脖子上,問:「你以為,泱泱大犁,誰會注意到少了個芝麻小官嗎?」
楊思煥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下官本是爛命一條,無人會在意,但少詹事張珏是下官摯友,她不棄下官之微賤,煮酒送下官離京,若下官遲遲未能赴任,她定會找人一路尋查的。」
安慶王蹙眉,「你在威脅孤?」
「下官不敢。」
狂風乍起,捲起滿地的落葉,安慶王抬眸望向不遠處的門縫,心裡無奈地笑了。
隨即用力將劍戳到楊思煥身側,俯身下去,與她平視:「孤聽聞,你是兩榜進士出身,那你可知,『擔當』二字怎生寫法?」
而後用劍鞘挑起楊思煥的下巴,仔細看過她的臉,目光又飄到門上,終是一嘆:「若不是念在你曾救過他,孤現在就想把你殺了。」
楊思煥垂眸,沉默不言。
安慶王抽出扎在地上的劍,回手送歸鞘中,再次開口時,聲音不大,卻足以震懾人心,她說:「孤要你去求母王開恩,然後娶了郡主。」
楊思煥周身發顫,抬眸凝望上位者,竟是平靜地說:「請恕下官不能從命。」
安慶王背過身去,她早知道會是這樣,但她還是問楊思煥:「你難道就不怕死嗎?」
楊思煥回:「怕啊,殿下。下官怕死,因為還從未聽過兒女喊一聲『娘』;下官怕死,因為不敢想像老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感傷;下官怕死,因為好不容易才和心愛的男人相依相伴。」
安慶王思忖再三,然後轉過頭來:「本王記住你了,所以你最好別再路過安慶。滾吧!」
......
當南陵郡主紅著眼推開門時,院子裡一片寂靜,那個人已經走了。
安慶王扭頭:「長寧......你都聽到了?」
展開臂膀,「過來。」
「傻小子,天下那麼多英雄女子,你都看不見嗎?」她摸著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的頭,溫聲道,「為什麼偏要看上有主的?」
少年搖頭,他也不知道,他原本只是想把楊思煥弄到這裡來,叫他長姐教訓她一頓,好在她跪地求饒的時候跳出來拍手叫好:「活該!誰叫你把我扔到水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