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從宮裡回來的孫協本就心煩,叫管家把兩個孩子都扯去祠堂跪著去了。
到了下午,孫宜帶著兩個女兒過來認錯。
孫協望著兩個睫毛尚濕的孩子,一時晃了神,捧起茶杯抿了口茶,嘆氣向孫宜道:「想我孫某人福薄,五個女兒,到頭來只養活你一個。你那正夫至今沒能誕下個女兒來,如今我膝下也就這兩個。」
孫宜聽了這話,一手一個,摸著兩個女兒的頭,「母親可是遇到什麼事了?怎會突發如此感慨?」
孫協仍是搖頭,招手將小孫女招到身邊,捧著她臉上的傷疤向大孫女道:「你是姐姐,凡事總要讓著你妹妹才
是,親姊妹之間,哪能下這種狠手?是不能再把你養在你小爹那裡了,打明兒起,我來親自帶你。」
庶出的孩子,自出生起,只能有一個爹,那便是母親的正夫,生父也只能被稱作「小爹」。
那孩子一聽這話,當場就哭了,孫宜當著母親的面,也不敢去哄。母親是一家之主,她訓孩子,誰也不敢說什麼。
「母親,歡歡還小,她自小就在她爹身邊,突然叫她搬到您這裡來,她自然是捨不得的。」孫宜低聲道。
孫協瞥了孫女一眼,著人將早上陛下親賜的點心給了兩個孩子,就讓她們出去自己玩。
「你一直沒嫡女,歡歡就該過到呂氏名下,哪有小爹養長女的道理?」孫協道,「再者說,那桂氏終歸是小門小戶出身的,你瞧瞧他把歡歡教成什麼樣。一個女娃,說哭就哭出來。沒個體統了。」
母親在家裡素來說一不二,孫宜是知道的,她執意要親自教養孩子,孫宜也只好應諾。
當天晚上孫歡就被下人抱到孫協房裡來,小傢伙半夜睡醒發現周圍的氣息都是陌生的,哇得一聲哭出來。
孫協就點亮蠟燭,默默把她摟到懷裡,摸著她的頭頂說:「孩子啊,你將是我吳家最後的根,別怪奶奶心狠。」然後在心裡默念:「我做錯了事,不久就要累及全家,便是死,我也要護你周全。」
孫歡哭了一會兒就累了,慢慢在祖母的懷裡睡著了,祖母輕拍她的背,一直抱著她到天明。
在宮裡的事,孫協在回家的路上就想明白了,皇帝將她和楊思煥一起召到面前,分明是刻意。
種種跡象都表明,皇帝已經知道她貪墨,並且已經掌握了她的罪證。
想到這裡,孫協攥緊拳頭,想當初,她從吳家寨逃荒出來,遇到西北孫家的人,因為機靈,被帶回去做孫家門房。後來她憑自己的努力考中舉人,且是頭名上的榜,孫家就是看中她的才幹,將她收做養女,供她趕考,她才有了今天的生活。
但她不過是孫家諸多養女中的一個,至今她連孫家家主也沒見過幾次,卻要一直給三大家族賣命。
尤其是劉家,首輔劉文昌這麼多年不斷地從她這裡吸收銀兩,向來是不主動要,也不拒絕收。但最近幾年她開始示意孫協替自己籌集兵器,也不知道用來幹什麼。
她一直以來就像一個傀儡一樣,前幾日楊思煥被抓進去,劉文昌便來敲打她,那意思就是要和她斷絕關係。
孫協知道,如果有一天,皇帝藉此發難劉文昌,劉文昌那老狐狸一定會把這事完完全全推在她頭上的。
就好像幾年前的盛蘭吾一樣,曾經的盛家不也是這樣嗎?
可這次不僅僅是貪墨,私造兵器,這是謀反的大罪,誅九族,孫家一定會撇的乾乾淨淨,畢竟孫家勢力強大,但孫協的女女孫孫可就遭殃了。
孫協不大確定何時會到那一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天早晚都會來。
今日之事就是一個暗示,她思來想去,大約猜出皇帝的意思。
早在孫協還是翰林院侍讀時,那時朱承啟才入東宮,因她的儲君身份,旁的小皇子皇女都離他遠遠的,嬉戲打鬧也避著他,生怕不小心得罪這個將來的帝王。
兄弟姊妹一夜之間都疏遠了小朱承啟,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們玩,孫協總能看到那瘦小的背影杵在東宮書房的書案前。
後來他就這麼孤孤單單長大了,孫協知道,那樣長大的皇帝,便是再單純也單純不到哪裡去。
不出所料,小太女如今已然變成威嚴的帝王,果不出所料,他登基那日便給內閣來了個下馬威。
孫協想,今日皇帝大概是想給她機會,叫她自己坦白錯誤,如若不然,他也不會等到現在也沒行動。
而她孫協在皇帝面前,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皇帝這樣做的目的何在呢?
孫協思來想去才推敲出一絲頭緒。皇帝這是要拉首輔下水。
這時候孫歡好像做了什麼噩夢,小手小胳膊一陣劃拉,悶哼了幾聲,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孫協吹滅燭火,無論如何,她自始至終都是棋子,早晚都要被丟,為何不在她還有利用價值時撈取最後的利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