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政二話沒說就小跑著回去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楊思煥重新折回小道。
趁雨下大之前,楊思煥就已經躲進平王墓前的小廟邊,大雨嘩嘩拍著瓦面,廊下一片陰濕,風吹雨斜打在她的衣角,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隱約有酒菜的香味向她飄來。
她站在廊檐下,一邊理著衣襟,一邊朝身後的正堂看。裡面略顯空蕩,靠前設了香案,案上奉的是憩太女平王之靈位,盤裡的貢品不過是些野果,已經不新鮮了。
堂前擺了一張小四方桌,桌上的菜飯冒著熱氣,卻不見人影。
「爹爹的,磨磨唧唧,還不趕快進來。」身後傳來一聲冷哼。
楊思煥回過神來,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裡屋走出,晃到堂屋的四方桌前坐下。
「楊思煥,裝什麼躲雨?你來這裡不就是想找我嗎?」方仕林說著就拍桌子,「過來!」
幾年沒見,這貨依舊沒變,還是風風火火的做派,她嘖然嘆道:「嘖,倒是長高了不少,也是,都多少年了......」又問:「會喝酒嗎?陪我喝幾杯。」
這貨酒量好,說是說「杯」實則都是用碗喝酒,看到楊思煥文質彬彬的模樣,滿是嫌棄。
「你等著,我去給你找個小杯子。」說著就滿屋子轉悠,最終目光停在祭案前的杯子上,將裡面祭祀的茶米倒進香爐里。
低聲自語:「死都死了,還能消受不成?」說著,順手抓了一把案上的果子。
楊思煥坐下來,拿起方仕林遞過來的杯子,指尖在杯緣摩挲半晌,扯著嘴角望她:「你從前開口閉口都是『老子』,現在突然文雅起來,我倒不適應了。」
她才這樣說,就見方仕林一腳踏在長凳上,朝嘴裡丟了一顆花生米,「文雅?」又問:「楊思煥,後悔嗎?」
楊思煥一怔,緩緩抬眸看著她。屋裡一片死寂,只有雨打屋瓦的聲音。
「後悔什麼?」
方仕林搖搖頭:「當官,你就不是當官的料,楊思煥,我早跟你說過。要不是我給你機會,這藥你倒無處下了,蠢頭蠢腦。
下次再有這種事,交給下頭人。「說罷,只手端起碗,凝眸望著碗裡的酒,前言不搭後語道:「你放心,我不怪你,我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是你。」言畢將酒一飲而盡。
楊思煥淡淡說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喝?」
那貨只是笑:「有的選嗎?」
誠然,從開始就是沒得選,「凡事看開就好了,吃菜。」依舊樂樂呵呵給自己夾菜,順帶著也給楊思煥夾了一筷子尖椒牛柳,「有一說一,她們雖都盼我死,伙食卻不含糊,頓頓有肉。」
楊思煥就看著她又吃又喝,自己卻不動筷子。那貨就不再管她,風捲殘雲般吃了兩碗飯,擱下碗筷打了個嗝,又抱了盤祭品往嘴裡塞,邊塞邊問:「你說,我還有幾天活頭?」
楊思煥來前不是沒預想過,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畫風。這貨仿佛早就準備好了接受這一切,從頭到尾似乎都在安慰她。
可她寧可這貨怪一怪她。
「一年......」楊思煥垂眸說道,始終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那貨沉默了一下,笑了:「挺好,聽說你添了孩子,以後別讓她科考了,你這個做娘的如此木訥,難不成賴竹能出好筍?走吧,我要午睡了。」而後趴在桌上埋頭不語,再抬頭,袖頭已被打濕,好在那人已經走遠。
雨越下越大,瓢潑大雨淹沒了整座皇陵......
第63章 (改錯字)第六十三章楊思煥突然半跪……
秋去冬近,葉落閒庭。
朱承啟在暖閣批閱奏摺,兵部尚書李文全恭立在下首,奏著永宣帝前線初戰告捷的消息。
「矇寇騎兵放坡下山,欲借衝力壓制吾軍,齊王殿下臨危不亂,命殘兵荷茅以對—-借力打力,矇寇的馬剎不住,損失慘重,這便是第一重戰術,剝了矇寇騎兵外殼。」李文全心潮澎湃地奏道。
朱承啟聞言不做聲,提筆蘸硃砂,目不斜視地一心對著摺子。卻是聽了進去,心道他這皇妹果然狠,命殘兵上陣,這損令也就她能下了。
聽尚書又道:「陛下命神機營橫列三排,輪番上陣,第一排開火時,第二排彈藥已經備好,第三排備彈,第一排開完火就立刻後退至第三排,如此就能保證持續開火,打得矇寇潰不成軍。」李文全繪聲繪色地描述,熱血沸騰。
朱承啟只是頷首,依舊不動聲色閱他的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