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坐著一名正巧笑倩兮的圓臉女子,正是白雲外的老闆沈新桃,李郎中微怔,下意識還以為自己定錯了時間,他明明是分開約了兩人,此時她們怎會坐在一起?
還有一位坐在沈新桃正對面的,卻是紅塵里的老闆雲沾。李郎中越發困惑起來,自己絕對沒約此人,他還是記得清楚的。何況……京城傳聞,沈新桃和雲沾一向不和,為了搶地盤,兩人還鬧過一回,怎麼此時面對面坐在一處,卻如此平靜?
最後還有一位,背對著房門安坐,她又是何人?京城裡還有哪位自己沒印象的女商人嗎?
沒等他開口,那人已經主動為他解了惑,轉過頭來,笑著對他打了個招呼,露出了那張令人討厭的面龐。
「沈、乘、月……」
李郎中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念出了這個名字後,才終於讀懂了眼前的狀況,徹底呆愣在原地。
第147章 荊棘
李郎中站在原地,雅間內其他幾人尚從未見過如此僵硬的表情,仿佛他已經化成了一座石雕,而他眉心那一道褶皺是由斧鑿刀刻而成,將永遠停留在那裡。片刻後,他才不受控地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你們是什麼時候勾結在一起的?」
沈乘月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從桌邊起身,輕盈地停在李郎中面前,遞過一隻斟滿酒液的瓷杯:「一個人應該清楚自己是何時失敗的。」
李郎中怔怔地看著她,沒有抬手去接酒杯:「你說什麼?」
「而在我們的故事裡,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贏。」
「……」
沈乘月把酒杯強行塞給他:「但我給過你退場的機會,我提醒過你,收手吧,不要再賭了。」
李郎中認出了縈繞鼻尖的酒香,那是幾十兩銀子一壺的竹葉青,平日只有在有商人為他付帳的時候他才會點上一壺:「你……」
「其實我是個特別好說話的人,」沈乘月舉杯和他手中杯子碰了一碰,「就算你搶了貿易司的差事,但凡你能認認真真地對待它,我們也不必鬧到如此地步。」
「……」
沈乘月卻不等他回應,自顧自地飲盡了杯中酒:「李郎中,這一杯,算是為你送行。」
「送行?」這兩個字刺激到了他有些混沌的腦袋,「你什麼意思?尚書還未下決定,吏部尚未給我調任,你倒是越俎代庖,給我送上行了?」
「如我剛剛所說,」沈乘月笑了起來,「一個人該清楚自己是何時失敗的。」
「你就清白嗎?」李郎中指著幾人怪叫起來,「我還以為你當真多清正廉潔呢,如今不也是和幾位大商人坐在一起,吃著上百兩一桌的席面嗎?我把這事捅給尚書大人,你也未嘗能落得好去!」
「我勸你不要。」
「你怕了?」
「勸你是為你好,你覺得尚書還會信你?」沈乘月無奈地搖搖頭,「你的所有努力,看起來都只會像是絕望當中的胡亂攀咬罷了,實在可悲得很。」
李郎中握緊了拳頭,看向其他人,做著最後的努力:「金娘子,這麼說,幾個月以來,你一邊對行商司示好,一邊與沈郎中來往甚密?不矛盾嗎?」
金娘子微微一笑:「與你是利益交換,與沈郎中是真心換真心,不妨礙的。」
李郎中看向沈乘月:「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拉攏到她們的,但她們今日拋棄我,在危難時棄我於不顧,來日也未嘗不會這樣對你。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這些事就不勞一個已經出局的人來操心了,」沈乘月露出一個他此生見過的最為可惡的笑容,「來人,送客!」
李郎中被人請離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沈乘月,事到如今,他其實已經無話可說,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敗北的。
她不過是運氣好,趕上了陛下想用女官的東風;她不過私下裡有些手段,拉攏了幾位大商人……他想這樣安慰自己,但他其實也清楚,邀請眼前這幾位齊聚一堂為自己撐腰,是他再花十年來鑽營也做不到的。
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微彎著腰,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這家酒樓,月光為他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剪影。來日戶部風起雲湧,他卻要於此時退場了。
收到李郎中調職的消息,戶部眾人都愣怔了許久。他們還以為會像從前一樣,誰會從不出錯呢?李郎中偶爾捅個簍子,卻也總有辦法瞞天過海,或者推個下屬出來頂黑鍋,保自己安然無恙。
這次的事說大很大,說小卻也可以小,畢竟帳面上有絲綢和茶葉的明細頂著,不至於讓陛下發太大的火。李郎中是搞砸了,但他最終被貶,調到了一個毫無油水可言的六品閒職上,只能說明尚書不再打算保他,沒有這個必要了。
戶部風向變了。
有些聰明人意識到得要早一些,稍笨一點的此時此刻也該明白過來了。
行商司可是一塊肥肉,李郎中離開了,許多人盯著他的位子想咬一口油水下來,卻遲遲不見有人頂上,反而是沈乘月暫時統領兩司,每日把行商司中人指揮得團團轉。
跟著李郎中出門選購貨品的
親信已經通通被逐出了戶部,獨副手得以保留原職,沒人知道他在李郎中被貶一事中起到了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