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吵!」李郎中讓他住口,卻不看書契,只看著那商人,後者會意,對他比了個數字,兩人這就是談好分成了,李郎中這才滿意地準備按下手印。
副手見他已有幾分醉意,連忙打圓場道:「我們大人有些醉了,這書契不若明日再審吧?」
商人臉色一僵,以為是李郎中對這個分成不滿意,才故意讓屬下說這種話,臉上頓時有些難看:「在下已經很有誠意了,放眼整個合陽,誰也讓不出這麼高的利了!」
李郎中皺眉看了副手一眼,不知這傢伙何時這麼不懂事了,連忙對商人擺了擺手:「我沒這個意思,你也莫要急躁。」
「大人!」副手再次提醒,「驗貨!」
「住口!」李郎中被
他吵得有些煩了,「那群蠻夷認得出什麼好東西?大楚的新鮮玩意兒運過去,他們還不是照單全收?」
見副手安靜了,他轉頭又敲打了商人一句:「當然,你也別給我糊弄,若讓我對上面不好交待,我可唯你是問!」
「大人放心。」
當夜,一行人宿在當地最大的客棧花期酒約最昂貴的天字套房裡,當然是由商人付款。
「怎麼樣?」李郎中十分得意,拉著副手問東問西,「這可比姓沈的利索多了吧?」
副手不得不認同,可不是迅速多了嗎?沈乘月那是親自下茶田挑茶葉,到處尋訪,貨比三家,力求找到物美價廉之物。她和養蠶人溝通談價,一點點商量打磨書契上的條款,利於己方,也絕不虧待絲農。
而李郎中這邊,不去尋訪源頭產地,直接從商人手裡拿貨,一頓飯談下來一份書契,隊伍里有些人甚至還沒搞明白這具體是在採購哪種貨品呢。
「以後別這麼多嘴,」李郎中又提醒道,「好處總少不了你那一份。」
副手點了點頭,當夜卻一直失眠到凌晨。
李郎中每到一地就如此施為,眼看速度上的確要比沈乘月快不少,一路車馬費也由商人付了,戶部撥下的路費就進了他自己腰包,甚至沒有給大家平分一下的意思。
偶爾當地商人特別熱情,會多招待一行人在當地多玩幾天,李郎中就欣然應允。但有一次,其中一名屬下因水土不服發了高燒,李郎中卻懶得等他一等,徑直乘船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了。
人是經不住對比的,副手時不時就在心底拿李郎中與沈乘月對比一下,隨後悲催地發現,她疑似毀了他與人同流合污的心力。
「所以啊,」李郎中得意的時候就喜歡多嘴,「姓沈的走了這麼一路,貪污的機會太多了,只要查,總能查出問題來!以後這採購的機會還是咱們兄弟的。」
「……」
他們這邊採購的工夫,轉眼間,太學生已經在官員們的授意下,在翰林院大門口抗議過一輪了。
他們寫了聲情並茂的文章,請陛下收回成命,其氣勢之雄厚,立意之高遠,堪比大軍出征前的檄文。有人高聲朗誦,百姓們紛紛駐足,聽了個新鮮,聽到精彩處,還忍不住給他們拍掌叫好。
片刻後,有一隊人經過,不聲不響地也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
那是一隊女子,什麼年紀都有,衣著簡單樸素,甚至有的褲腳還打著補丁,怎麼看都和翰林院的氛圍不怎麼搭邊。
太學生險些以為她們走錯了地方,好心提醒道:「這裡是翰林院,若要報官,得去刑部衙門或者五城兵馬司。」
「沒走錯,我們就是要來這裡,聽說有人反對女子科考之事,我等想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太學生一怔:「大娘,這事兒和您沒關係。」
「怎麼就和我沒關係?」
「你、你又不考科舉。」
「是啊,我壓根就不識字,」大娘道,「但我得替我的女兒、孫女、玄孫女來看看,今日是誰阻了她們讀書進學的路。」
「大娘,話不能這麼說,」太學生搖了搖頭,「沒人攔著她們讀書,如今學堂里不是也有些女學生嗎?」
「那是富家女孩兒的消遣罷了,我們窮人家,若不為了出人頭地,如何肯捨得送子女去讀書?」大娘挽起袖子,給他看自己手臂上略顯可怖的疤,「這都是凍瘡留下的痕跡,我是給人洗衣服的,這些疤都是長年累月凍傷留下的。算大娘求你們,給我的孫女、玄孫女世世代代都留個握筆的機會,不讓她們一個接一個地繼承我的凍瘡啊!」
「大娘你不要胡攪蠻纏,」太學生年紀都不大,出身也都不錯,沒入過仕,沒有太多城府,聽出她言語中的漏洞,立刻抓住反擊,「你孫女玄孫女若都要給人洗衣服,豈不是說明您兒子孫子都考不中科舉?都是同一戶人家出來的,兒孫考不中,還能指望孫女做個雞窩裡飛出的鳳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