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這些年來的隱忍和辛苦,也化作實質般,躍然於烏景元的腦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下了小海螺,隨手就捏成了齏粉。
「再見了,大師兄。」
他轉身就走,對著沈渡江頗為瀟灑地擺了擺手。
一直走出很遠了,他才又哭又笑,破口大罵。
「煞筆!真是個煞筆!」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或許我願意跟師尊一起死麼?」
可是已經沒有如果了,他們今生今世的感情,也就止步到這裡了。
烏景元腳下越來越快,很快就化作了蒼茫大地間的一粒沙礫,隱藏在滾滾紅塵間,不見了蹤影。
三日時間很快飛逝。
整個宗門都布置齊整了,鮮紅的地毯從山上,一直連綿至了山腳。
無數紅綢和燈籠掛滿了整座山。
聞訊遠道而來的修士,早早齊聚道場,各個神情不明,都在等著今日的鬧劇。
蒼溪行獨坐在寢殿中,三天都不曾踏出過房門。
他如同一條被人拋棄的狗,捧著給徒兒精挑細選的婚服,坐在寢殿的地板上,望著敞開的殿門。
苦苦等待。
從日出等到日落,又從日落等到日出,時間飛逝得太快,像流水一般,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抓住。
一直到過了午夜。
寢殿裡才突然有了點動靜。
看來徒弟是不會回來了。
蒼溪行起身,換上了屬於自己的那套婚服。
望著鏡中面色蒼白,憔悴不堪的自己,他微微一笑,施展了今生今世的最後一個法術。
然後才御劍下峰。
揮劍割下自己整顆頭顱的時候,蒼溪行還不死心地睜大眼睛,望向山門口。
伴隨著呼嘯而至的吵鬧聲,幢幢的人影很快將他淹沒。
當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刻,他還在想——
不知道景元得知我的死訊後,是開心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
這點很重要,可似乎也最不重要了。
因為,蒼溪行這次確實死得非常徹底,再也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了。
……
當烏景元得到消息時,已是一個月之後。
他離開師門後,就找了個隱秘的角落,閉關調息。
畢竟被封印了三年的修為,如今用起來難免有些生疏。
為了不讓人打攪到自己,他特意施了數重結界。
因而,在結界中,他連時間的流逝都感知不到。
只不過在某一個時刻,他確實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而為他護法的護蒼劍嗡嗡個不停。
那時的他不曾想過,命硬到怎麼都打不死的師尊,終於有朝一日身死道消。
死相還頗為慘烈,當眾揮劍砍下了自己的頭顱。
據說,仙尊的劍非常快,削鐵如泥,因而沒有噴灑出多少鮮血。
可只有烏景元最清楚,師尊的身體早就千瘡百孔,血本就快要枯竭了。
烏景元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回來。
明明是他發瘋般逃離的魔窟,如今他又主動回來了。
他打開了存放師尊仙骸的棺槨,望著裡面的屍體,竟有一瞬間覺得,這是假的。
蒼溪行怎麼可能死呢?
蒼溪行一定是假死,為的就是騙他回來,真是卑劣!
可當烏景元要直接扇他巴掌時,卻親眼看見,師尊脖頸處被人縫合好的傷口。
雖然縫合得很好,但還是能清晰看見皮下的斷骨。
皮肉可以縫合,斷裂的骨頭卻無法縫合。
「騙人的吧……」
烏景元眨了眨眼睛,撫摸上了師尊的胸口。
那裡平靜得像一片死海。
「不是說好了此前種種,一筆勾銷,恩怨兩清,不虧不欠的麼?」
為什麼要死呢?
難道失去了他,師尊就活不下去了麼?
可如果是這樣,那麼,當初烏景元慘死雪地時,師尊是不是早就該追隨他而去了?
「不是說,要送我禮物麼,就這?」烏景元哭笑不得,「師尊啊師尊,您該聽話的時候從來不聽,不該聽話的時候,又跟狗一樣聽話。」
……
師尊無法再回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