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的銀碳靜靜燃著。寒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外層的菸灰脫落,露出裡面灼人的紅芯。
楚黎非兩鬢的髮絲微微飄起,看得坐在上首的皇帝神情有些恍惚。
是酒喝得太多了?還是碳燒得太暖和了?皇帝已不得而知,藏在冕旒後的眸子卻越發迷離起來。
身旁的宮女又為他斟了一杯酒,皇帝一飲而盡,思緒飄回從前。
楚黎非的父親常年駐守邊關,但楚黎非卻是跟著其祖父自小在京城裡長大。
當時的皇帝還是七皇子,而楚黎非正是他的伴讀。
初次見面,少年鮮衣怒馬的模樣便深深地刻在了他心中。楚黎非生得俊俏,耍起槍來卻是一點也不含糊,連他這個跟著武師學了多年功夫的皇子也要甘拜下風。
他們一同度過了少年時光。七皇子比楚黎非虛長十歲,拿楚黎非當半個弟弟疼寵,彼時他們情同手足。
可惜好景不長,先帝突發惡疾,西北蠻族又對大燕虎視眈眈,各皇子們也在為那唯一的位置爭得不可開交,可謂內憂外患。
那時,是楚黎非主動請纓前往西北抗敵。自那之後,捷報一封封傳至京城,楚黎非的赫赫戰功為身為七皇子的他在奪嫡的道路上增添了不小的助益,也讓先帝重視起了這個過往並不起眼的皇子。
詔書一下,七皇子搖身一變成為了太子。可先帝還是匆匆去了。
可七皇子在朝中根基甚淺,底下大臣自然不服他,特別是大皇子一黨。
皇帝還記得在他登基的前一夜,大皇子帶領三千精兵一路殺進皇宮,意圖篡位逼宮。
一旁的宮人早就作鳥獸散,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而他就這麼孤身一人對上了大皇子。
眼見大皇子的匕首就要靠近他時,一支羽箭倏地從大皇子的背後貫穿,鮮血順著箭尖滴落。
是楚黎非。
他手握銀槍,從外緩緩踏入大殿。
一箭洞穿了大皇子的心臟,也正是他的手筆。
銀槍染上了紅色,楚黎非面不改色地從外緩緩踏入殿中。大殿內原本屬於大皇子的人,一時之間竟無一人敢動。
三千精兵啊,而楚黎非帶人攻破了他們的布置只用了一刻。
他們看楚黎非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麼惡鬼一樣。玉面羅剎,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地划過了這個詞。
大皇子身死,一卷草蓆將其屍身裹著草草送出宮,也奠定了大皇子一派的失敗。
翌日,也是楚黎非持槍一步步將他送上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不服之人,皆身首異處。
皇帝看向楚黎非的神色漸漸變得複雜起來,少年身披銀盔的模樣也逐漸與下方一席白衣的青年重合起來。
碳盆里的銀碳被風吹得又紅了起來,皇帝似乎也被這風吹散了些許酒意。
他擺了擺手揮退了身後想要為他斟酒的宮女,將視線放回楚黎非身上笑道:「你的王府想來也應該建成了,不日便可搬入。」
而楚黎非神色淡淡:「謝陛下。」
是什麼時候變得生分起來的呢?
皇帝不禁想到。
在他登基沒多久後,楚黎非自請回了邊關。
他原本是放心的。
可是隨著楚黎非打贏一場場仗,贏得越來越多的軍功時,事情卻逐漸朝著另一個走向發展。
彼時楚黎非已經是鎮國將軍,到達了封無可封的地步。他立下赫赫戰功,西北百姓甚至只知楚黎非,而不知他這個皇帝。
功高震主,歷朝歷代都是這樣的。流言四起,皇帝也逐漸對他起了疑心。
不過,他還是沒有狠下心將楚黎非遂意找個罪名處置了,而是一紙詔書,將他召回京城,禁錮在這一方天地之中。
皇帝壓下心底莫名的情緒,獨自斟了一杯酒飲下,毫無預兆地起身離席,留下一群摸不著頭腦的大臣。
見皇帝離開,大殿內的氣氛不再像之前這麼拘謹。有些個官員大著膽子去找楚黎非搭話,試圖攀關係,讓自己的仕途之路更順暢一些。
楚黎非四兩撥千斤,將這些人全給推了回去。
夜色漸深,楚黎非跟著太監一路出了宮。
宮門外,一輛低調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