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一撇嘴,道:「殿下這番人情送的好哇,越發壯了賊人的膽量。瞧瞧,剛收到的軍報,大名領主趁著雙嶼生亂,聯合千島諸夷糾集了大批人馬,換作晏人裝束游弋外海,看樣子是打算冒充常氏餘孽,伺機進犯。」
封璘不帶轉眸的,把玩著百尺烽,漫不經心地「嗯」聲。
「私商已遭驅散,常家在雙嶼營建多年的走私港也已經土崩瓦解。眼看就要塵埃落定,你為何非在這個時候鼓動倭人衝擊大典?」王朗不甚明白。
「正是快到塵埃落定時,倭寇才會相信咱們真的放鬆了警惕。」封璘言簡意賅地道:「誘敵深入,聚而殲之。你讀了這些年的兵書,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王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很快又叫起來:「那憑什麼橫豎都是我做餌?」
封璘與他錯肩時停了下來,定定地看住滄浪親手送給少將軍的臂縛,頸側紅珠微晃,有些冷酷地說:「單憑你想做那個誘餌,還差了點意思。」
「誒誒,你把話說清楚,我堂堂定西少將軍,差哪兒了......」王朗追著封璘的步子,一徑討要說法,他跑出幾步又回頭,在封璘擲下百尺烽的地方倏爾蹲身,捻動著手指,唇間不自覺嘖出了聲。
巳時首正。
勁風橫掃連綿的山丘,回互萬里,浩浩蕩向無垠的海面。吉日逢響晴,耀得天地三光既清,懷纓昂首挺立在封璘身後,銳利的目光穿透烈風,跟隨著主人釘向海天交接的遠方。
身後的甲板上傳來腳步聲,它警醒回首。
這是艘裝備森嚴的戰船,無令闌入者死。可是眼下來的這位,兩手空空,素服簡從,只獨胸前掛著的那枚狼牙,便叫懷纓見了,也要恭順俯耳。
「先生。」
滄浪換回他們初見那日的騎裝,馬尾高高束起,手中還握著一根金玉簪,「快來了嗎?」
「游哨來回,倭寇傾巢而出,已至十五海里之外。」
滄浪頷首,耳聞不遠處的大典鼓樂聲應時奏響,若有所思道:「快到犒賞三軍的時辰了吧?」
封璘退後半步,用胸膛為先生擋住來勢洶洶的海風,他低聲稱是,「頒賜之物由江寧倉徵調南下,現已泊岸。」
對於劫掠成性的倭寇而言,再無什麼比裝滿方貨的商船更具吸引力。何況天子恩賞,價值連城,足夠他們在偽降之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藏好自己的尾巴。
不多時,望台上傳回旗語:十海里。倭寇戰船的桅杆如巨鱗插雲,遙遙地映入眼帘。
滄浪道:「這便是你的最後一戰。」
「也是先生的最後一戰。」封璘輕執他的手,臂縛摩挲著鎧甲,索性耳語,「前日陳笠來了南洋,親傳了聖人口諭。」
「朕膺帝位五年,日勤不怠,奈以資質尚平,無能盪清東南倭患,上愧宗廟社稷,下怍江山萬民。朕每念及此,滿心憂甚,故詔兗王務以剿寇為己任,此戰若勝,朕當以君權天命相授,遂爾所願。」
吾之所願,自始如一。
滄浪緩抬臂,隻字不提翻案的事,舉著封家壓箱底的金簪,在狼崽面前晃了晃,「待凱旋,親自替我戴上,好不好?」
旗語告急,望樓上烽煙沖天而起:五海里。
封璘胸口起伏,捧著滄浪的臉,深深地交換了一個吻。
鍾樂頃刻偃息,戰鼓四面擂響,與海上驚浪浤汩相和,氣勢逼人。大晏水軍的纛旗陸續升上杆頂,十二艘前衛戰座船迅速結陣,一片櫓聲相連里,封璘「唰」地一聲抽出佩劍,穩指向前。
一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