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休瀾皺起了眉,問道:「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應聽聲的態度堪稱冷淡,好像他們不是相伴了十餘年的師徒, 而是兩個僅僅見過幾面的普通過路人,「我覺得在你身邊,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而言,都是負擔。」
應聽聲沒有抬頭去看站在門口的清休瀾的表情, 只是專注地擦拭著手中的茶杯,好像那茶杯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瓷器一樣——可明明應聽聲手上的陶色茶杯分文不值,一吊銅錢能買仨。
此時已近日暮, 晚風緩緩吹過,溫柔地撩起了清休瀾的長髮,他背對帶著薄粉的落日,面朝點上了燈燭的小小房間,本該是一副日落歸家的場景。
但清休瀾只覺一股怒氣從心間四散到了他的四肢,直接衝進了他的大腦,叫囂著讓他不要再維持理智,讓他去和應聽聲問個清楚,讓他不擇手段也務必要將應聽聲留在身邊。
清休瀾這輩子擁有的東西很多,但真正屬於他的屈指可數。
越是珍貴,越難以割捨。
清休瀾幾乎沒有思考,快步往前,走到了應聽聲坐著的茶桌邊,直接伸手搶過應聽聲手中的茶杯,似乎是想將這茶杯摔落在地。
可當他偏眸,對上應聽聲無波無瀾的眼神時,卻又好像被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了下來,把他身上這股無名火澆得一點兒沒影了。
我在幹什麼。
清休瀾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之後,往後退了一步,捫心自問。
他搖了搖頭,似乎是覺得大腦有些昏沉,想要通過晃動將快要陷入沉睡的精神叫醒。
而就在這時,應聽聲卻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清休瀾身前。
正當清休瀾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對上應聽聲的眼眸時,卻看見他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穿過了他,看向後方,然後吐出了兩個字:「借過。」
清休瀾一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卻還是側過了身,將唯一通向外面的門讓了出來。
應聽聲穿過這扇門,來到了外面。
門外只見暮色,不見太陽。就連地上的黃沙,也被染上了一股暮氣沉沉的濃重顏色。
應聽聲看著遠方,背對著清休瀾,然後開口說道:「我有點累了。總歸你該教我的也已經教完了,不如……就這樣吧。」
順著應聽聲的視線往遠方看去,在被風沙遮擋的不遠處,還有一間同樣破爛的房屋。
沈靈正坐在屋中,他眼前放著一面寬大的水鏡,水鏡中的景色,正是應聽聲和清休瀾。
沈靈聽著應聽聲將一句一句傷人的話說出口,垂下眸,打了個響指,一道靈力從窗戶縫中飛了出去,沒入了清休瀾腳下的不起眼法陣中,進一步加深了清休瀾內心的情緒,模糊了他的五感,神志和意識。
聽到應聽聲的這句話之後,清休瀾像是突然失去了解讀文字的能力一樣,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在腦中過了好幾遍,最終,大腦不情不願地接受了所聽到的事實。
清休瀾立刻追了出去,停在距離應聽聲五步遠的地方,堪稱冷靜地問他:「你這話的意思,是要自立門戶了?」
「怎麼會呢?我的能力還遠不到這種程度。」應聽聲淡淡答道,好像沒有什麼話能夠觸動他的情緒。
「我只是覺得,我們都各自冷靜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如果清休瀾此刻是清醒的,那麼他就能輕易發現應聽聲話中的破綻。
但在經歷完一場大戰,還耗費靈力將一大群落入離人海中的人從下面撈上來之後,清休瀾的身體已經很疲憊了。
他的反應和對危險的預知能力也在變弱,再加上由應聽聲親手布下,以及沈靈加固的法陣,此刻清休瀾幾乎是在按照自己的本能說話、做事。
「我說過了,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清休瀾閉上了眼,不斷在他眼前閃爍、晃動的黑點這才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清休瀾朝著某個方向走去,接著說道:「除非我們兩人中有一人死亡,否則別想一拍兩散。」
「師尊的意思是只有死亡,沒有離別嗎?」應聽聲回過頭,看向朝他走來的清休瀾,問道。
他一說話,清休瀾就像找到了方向坐標一樣,哪怕閉著眼,也輕鬆辨認出了應聽聲的方位。他稍稍改變了自己的位置,接著往前走去,再一次精準停在了距離應聽聲不近不遠的地方。
隨後,他緩緩點了點頭,答道:「沒錯。」
「那師尊殺了我吧?」應聽聲在看到清休瀾停下之後,反倒朝他走了過去,微微俯下了身,幾乎像是靠在了清休瀾肩上一樣,貼在他的耳邊說道:「師尊既然憂心我的死亡,不如現在就殺了我。至少我死在師尊手中,比死在別人手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