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繁華的地方,莫過於京城。
京城啊,燈火、歌舞、歡聲笑語晝夜不歇,所有文人墨客實現理想抱負的夢中鄉,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
臨近新年,京城到處都是紅燈籠,星星點點,隨風飄揚的彩旗將街道與街道連了起來,再往下看,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上了春聯和桃符。
大家臉上都洋溢著難得的笑容,自然也包括了走在回家路上的蘇扶盈。
她與涼傾坐在馬車中剪著窗花,聊著天。
「誰在家中看著和音呢?」涼傾不太耐煩用剪刀,直接化出了鋒利的指甲,將疊起的紅紙三兩下劃了個稀巴爛,打開一看——這哪兒還是什麼窗花,就是一團紅紙碎屑。
涼傾左右看看,然後悄無聲息地將那些碎屑藏了起來,若無其事地重新疊了一張紅紙。
「應該是我母親吧。母親最疼和音,肯定不捨得將和音交給別人。」蘇扶盈手巧,剪刀與紅紙在她手中極其聽話,順著她的動作流暢地劃出了圓形痕跡,「阿衡應該也要回來了,到時候他也會幫著母親。」
蘇扶盈的丈夫是當朝將軍,赫赫威名。
皇帝勢弱,性格說好聽點是和善,說難聽點就是軟弱,做什麼事都拿不定主意,全靠丞相主理政務。
太后對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兒子也頗為頭疼,在得知安定四方的上官衡大將軍對丞相之女有意後,便有了賜婚的想法。
「你這遲來的幸福。」涼傾搖了搖頭,繼續擺弄著手中摺紙,說道:「早知情投意合,還留在天機宗做甚。」
蘇扶盈與上官衡的婚期早就定下了,可那時蘇扶盈已是天機宗長老,在凡人眼中,和「神仙」無異。
她不願早早成婚離開自己所熱愛的修仙一路,太后也不好逼迫她。
直到七年前靈脈枯竭,蘇扶盈才不情不願地回了家,沒曾想遇到了每年都會來蘇府過年的上官衡。
上官衡與蘇扶盈,可惜過去太久,上官衡還記得蘇扶盈,蘇扶盈卻已將這個兒時玩伴遺忘。
二人相談甚歡,正當蘇扶盈可惜自己已有婚約時,卻突然得知了眼前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夫。
他們情投意合,兩情相悅,立刻補上了遲了好些年的婚事。
隨後沒過多久,蘇扶盈便懷上了蘇和音。
上官衡滿門忠烈,全家都死在了戰場上,只剩他這一根獨苗苗,有了這個千尊萬貴的孩子後,才算續上了上官一家的血脈。
但在剛剛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時,上官衡卻堅定地希望這個孩子可以隨蘇姓——他覺得自己家的「上官」一姓不吉利,全家都是短命鬼,生怕害了這孩子。
但「上官」的血脈,明顯比什麼「吉利不吉利」重要得多,對此,上官衡只用一句話就將反對的人打了回去。
他說:「這個孩子身上流著上官家的血,不過換個姓罷了,難道沒有這個姓,他就不是上官家的血脈了嗎?」
礙於上官衡的堅持,這個孩子最終還是上了蘇家的族譜。
「哪能這麼說。」蘇扶盈笑了一聲,放下剪刀,將手中折了幾折的紅紙打開,一副雪花一般的窗花便出現在了她手中,「我和阿衡情投意合,但我不可能為了他,放棄我追尋了十多年的夢。」
涼傾趴在了桌上,偏著頭問:「你總不回家,上官衡沒意見啊?」
蘇扶盈將剪好的窗花放在一邊,又拿起了一張新的紅紙,回答道:「他不也總不回家?我倆彼此彼此。」
上官衡常年鎮守邊疆,這些年反倒是蘇扶盈在家陪和音的時間多一些。
「可憐和音。」涼傾用食指轉著桌上的紅紙,另一隻手撐著頭,說道:「沒爹娘陪。」
蘇扶盈手一頓,睫毛垂下,青色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著。
沉默幾息後,她輕聲道:「和音……現在還太小。」
「等她再長大一點,能夠堅定內心的選擇後,她是想跟著我回天機宗修習,還是跟著阿衡前往戰場,我都是支持的——但阿衡估計有意見。」
涼傾聽完沒忍住笑了一下,說道:「戰場多危險啊,你也放心?」
蘇扶盈一笑,手中靈力流轉,道:「嗯……按常理說,修仙界人士不得伸手參與人間事……」
「但這應當算是……」蘇扶盈一捻手指,散了靈力,抬眸說道:「……我的家事。」
隨著蘇扶盈的話音落下,馬車也緩緩地停了下來,周圍逐漸傳來人聲。
涼傾最先迫不及待地掀開了車簾,一溜煙兒似的跳了出去,動作快到蘇扶盈都沒來得及攔下她。
也不知是不是近鄉情怯,蘇扶盈的手在那道薄薄的車簾上頓了幾息,才堅定地將其拂開——冬日難得的陽光灑落,溫暖而堅定地貼上蘇扶盈,人間竟是一個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