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應聽聲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回到了天機宗,此時正躺在雪霽閣的暖閣內。
他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大腦慢慢清醒,不久前的記憶逐漸流淌在腦海當中後,才猛得坐起了身,轉頭看向周圍——然後就和坐在桌邊喝茶看書的沈靈對上了視線。
應聽聲被嚇了一跳,沈靈卻很淡定。
「比我預想中要醒得早一點。」沈靈放下了書,起身朝應聽聲走來,然後探了探他的脈,對他說道:「你也算是小死過一回了,如何,可有哪裡不適?」
應聽聲搖了搖頭,問道:「我師尊呢?」
「挺好的。」沈靈探他脈象無異,也就放下了心,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用靈力給他倒了一杯水,說道:「就是還沒醒。」
應聽聲接過沈靈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後就要掀被子起身下床,被沈靈攔住了,皺眉問他:「幹什麼?」
即便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應聽聲的聲音依舊微微帶著沙啞,說道:「我去守著他。」
「清前輩沒那麼快醒,你守著並無意義。」突然,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應聽聲抬眸看去,果真看見許寄忱拿著一副對聯走了進來。
這時,應聽聲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他們離開之前還在鮫人海呢,結果從陰陽司回來之後,居然直接回到了天機宗。
應聽聲不由得轉頭問沈靈:「那師尊留在鮫人海那具身體如何了?涼前輩呢?」
「失去了靈魂,那具身體自然就像花朵一般,慢慢腐爛了——涼傾在修不見黎,應該過幾日就回來了。」沈靈答道,然後抬手接過了許寄忱手中的對聯,問道:「怎麼?」
許寄忱遞過來的對聯上只畫上陣法和符咒,尚未題字,一片空白。
「要過年了。」許寄忱淡淡答道。
沈靈和應聽聲聽到這句皆是一愣,隨後恍然般看向窗外。
不知何時,窗外已經淅淅瀝瀝地飄起了薄雪。落滿了屋頂、地面與樹梢,連雪霽閣外那棵都只剩下了幾片枯枝敗葉的白玉蘭樹都落滿了潔白的雪。
雪掛在樹梢上,好像它依舊開得爛漫一樣。
「要到春天了。」應聽聲看著窗外,輕聲道:「今年的新雪來的格外早呢。」
許寄忱跟隨著應聽聲的視線一起,望向了窗外那飄飄揚揚,輕如鴻毛的雪,說道:「瑞雪兆豐年。好兆頭。」
應聽聲的視線就沒從窗外的雪上離開過,眼眸逐漸虛焦,也不知他的視線究竟落在何處,又在思考著些什麼。
一陣風颳過,窗外的雪順著風飄了進來,應聽聲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哪怕是體溫這樣柔和的溫度,也會將脆弱的雪慢慢融化。
看著從指尖流下的一滴水珠,應聽聲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又要起身下床。
「沒人看著師尊嗎?他屋內是否夠暖和?有沒有關窗?熏爐旁邊的易燃物有沒有移開?」應聽聲跟個老媽子一樣,一連串發問道。
許寄忱剛要開口,就被沈靈攔住了,他回頭看向沈靈,疑惑地問了一聲:「師尊?」
看著應聽聲一瘸一拐離開的背影,沈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他不親眼看著,是不會放心的。隨他去吧。」
剛打開門應聽聲就被雪糊了一臉。
雪並不大,也不是很涼,就像被濕潤的柳條撫摸著一樣,應聽聲抬手遮了下頭,打算直接跑去主殿。
但沒走兩步,他又想起了什麼,看著落在肩上和發間的雪,抬手喚起了一道金色靈力,靈力隨著他的動作逐漸凝成一道結界,將他與飛雪隔絕開來。
師尊說過,不喜歡看他作踐自己。
雪落得很安靜。應聽聲走進雪霽閣主殿時,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甚至沒有推門,而是直接用靈力虛化了身體,從牆中穿過去的。
屋內的窗戶已經被關上了,連燭火都被熄了大半,略顯昏暗。
熏爐源源不斷地冒著熱氣,時不時炸出點橙紅色的火星來,一旁桌上燃著安神香。
應聽聲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張被薄紗遮住的床榻邊,然後靠著床邊坐了下來。
他沒有伸手掀開薄紗,只是透過薄紗看著裡面睡著的,模糊不清的人。
應聽聲看著清休瀾,似乎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卻又怕擾了清休瀾的清淨,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床邊鋪著軟和的地毯,燒著地龍,應聽聲坐在上面倒也不覺得冷。
他希望清休瀾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
但應聽聲本也是以生魂下陰陽司,短短几天的睡眠尚不足以修復他受損的身體和精神,主殿內太過溫暖,安神香又濃郁,連窗外的落雪聲都幾不可聞。
昏暗又安靜,心心念念的人就睡在自己旁邊,在這樣的環境下,應聽聲只覺自己的眼皮逐漸沉重,就像墜了兩塊石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