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不喜歡吃苦瓜、胡蘿蔔和木耳?」
「可以。」
「那……我也可以叫你陪我一起睡嗎。」
「這個不可以。」
清休瀾一揮手,將被揉成一團的被褥重新整理整齊,順便從乾坤戒中拿出一個銀色雕著只仙鶴的湯婆子,右手輕輕在上面一敲,湯婆子裡就灌滿了熱水。他將溫暖的湯婆子套上一層帶著絨毛的白色布袋,然後塞到了被褥中,回道:「『可以害怕打雷、蟲子』,『可以不喜歡吃苦瓜、胡蘿蔔和木耳』都是你對自己的准許,但『可以讓清休瀾陪我一起睡覺』就是對我的要求了。」
少年神色無辜,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被走近的清休瀾用手關節敲了腦袋,「哎呦」一聲,才乖順地回答道:「知道了。」
琉璃燈盞飄在床榻旁,在清休瀾熄滅了房間裡的蠟燭之後便慢慢暗了下來,變成了一盞並不過分明亮,卻散發著令人心安的光芒的「小夜燈」。清休瀾順手在空的香爐中點燃了一支安神香,然後對應聽聲說道:「睡吧。」
應聽聲躺上了溫暖舒適的床塌,然後在清休瀾即將踏出內間的前一秒突然說道:「……謝謝。」
清休瀾停了下來,微微偏過了頭,問他:「謝誰。」
「……謝謝前輩。」
「你既喚我一聲『前輩』,那『指導什麼都不懂的無知小孩』和『保護什麼也做不到的弱小後輩』就是我的責任,不必言謝。」清休瀾轉身,抱著手靠在門框上,說道:「順便一提,我並不擅長,也不太去主動『照顧』小孩,你要學會照顧自己。餓了就吃飯、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覺,你可以向我提出需求,我會根據合理程度配合,而不是默不作聲地等我自己發現你的生命正在流逝,長了嘴就是用來說話表達的,明白了嗎。」
看見應聽聲點頭之後,清休瀾便走出內間,重新在外間那扇紅木鑲貝殼的四條屏後的軟榻上坐了下來。
境界到達到達一定程度後,「睡眠」與「飲食」都不再是必需品,清休瀾贊同前者,畢竟在無意識不可控的黑暗中浪費幾個時辰時間無疑是一筆賠本買賣,還不如用來感受星軌的移動和宇宙的細微變化。但他不認可後者,因為清休瀾覺得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替代不同食物獨一無二的味道,「品嘗」是一種能夠給平淡無聊的日常增添一絲趣味的事情。
清休瀾閉上眼。放緩了呼吸,將自己的神識朝四周鋪開,確定周圍哪怕是風吹起塵埃的變化都在自己的監視下後,任由元神向著夜空飛去,逐漸與星辰銀河「呼吸」的頻率相同,就好像本就是它們的一份子般自然。星空從不拒絕每一個人,只是有人站在地面上仰望,有人在星空中與星辰共眠。
——
在將二十八星宿在自己的識海中重新整理排序後,窗外的天空已經泛白,隱約能夠聽到幾聲鳥鳴和樓下走動的聲音。
清休瀾緩緩將自己的神識收回,然後睜開了眼,抬眸看向前方。普通的牆壁並不能隔絕修仙者的視線,這也是大部分修仙者都會在臨時落腳點設下結界的原因。
在看到應聽聲依舊在和周公下棋之後,清休瀾輕嘆一聲,起身出了門,順手落下了一個結界。
客棧中有不少人早早地就起來了,大部分是修仙者,有的人是為了趕路,有的人是習慣了早起練功,有的人則純屬是閒著沒事就起了——例如某個在滿院子抓雞的藍眸少年。
清休瀾從客棧大門走出時正看到這樣一幕。
席梵顯然並不經常干「活捉」這種事,正在客棧旁養著不少動物的小院裡上躥下跳,地上還有幾隻死雞。清休瀾走過去瞥了一眼,傷口在脖頸,一擊斃命。
整個雞舍的雞被這「野蠻人」嚇得四處逃竄,雞毛四散在空中,還有站在清休瀾旁邊欲哭無淚的掌柜。
席梵顯然和這群雞槓上了,為了活捉只雞甚至用上了輕功,都沒顧得上和清休瀾打聲招呼。
最終,清休瀾忍無可忍,揮手將逃竄的雞群定在了原地,像看稀有物種一樣問他:「你不會阻離陣和隔絕結界就算了,連最基礎的定身咒也不會?」
席梵從空中輕巧落下,將身前的長髮撩至腦後,烏黑的高馬尾在他的腦後微微搖晃。他「哼」了一聲,從地上拎起一隻被定住的雞,回道:「不夠強的人才會選擇先讓敵人無法行動,再擊殺。我的……流派,講究『一擊致死』和『殺人於無形』。」
清休瀾緩緩挑起眉,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