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試探著睜開眼,視線變得異常清晰,甚至能輕鬆看到遠處黑暗中被風颳得左搖右晃的花草。
確定少年沒事之後,清休瀾便收回了目光,懶散地看著席梵回道:「看起來像麼。」
聞言,席梵認認真真地抱著手將二人打量了一番,最終得出了結論:「不像。先不說長得像不像吧,你,看起來就不像成了親的人,倒像是成仙了——你平時喝露水,睡梧桐樹麼?」
清休瀾抬手收起了手上的燈籠,指了指地面,順著席梵的話回道:「我要是成仙了,現在就降雷送你去陰陽司。」
席梵搖著頭「嘖」了兩聲,說道:「兇殘。」說完,他又轉頭看向身旁那個半人高的少年,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兒啊。」
少年偏頭看了看席梵,沒有回答,反倒是不動聲色地往清休瀾的方向挪了挪。雖然少年沒有親眼看到是誰讓自己短暫「失明」,但他依舊通過二人的對話判斷出了誰是「兇手」。
聽到席梵這一問,清休瀾才想起來自己也忘記問這少年叫什麼了,總用「小孩兒」稱呼總歸不方便,於是清休瀾微微低頭看著少年問道:「你叫什麼。」
少年轉頭看了看左邊的清休瀾,又轉頭看了看右邊的席梵,沉默幾秒之後回答道:「我叫應……蘅。」
「橫?哪個橫啊。橫豎、永恆、杜蘅?」席梵雙手背在腦後,聞言微微仰頭看著天空隨口猜道。
聽到熟悉的字眼,少年確認道:「杜蘅的蘅。」說完眼神有些閃躲地看了看清休瀾。
其實是沒有名字的。他的父母總「應阿寶」、「應小寶」喊他,直到最後也沒給他起一個大名。在父母離開後,少年在落花村停留了很久,那時落花村還不像現在這樣荒涼,地上生長著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
有位老者路過這裡時,看他一直盯著那紫花看,就走過去指著花和他說,這種開著紫花的植物叫做「杜蘅」,因為長得像馬蹄,所以又叫「馬蹄香」。
看少年偏著頭聽得津津有味,似乎很感興趣。見狀,老者便乾脆坐在了少年身邊,絮絮叨叨地同他講了起來。老者從「有人也會把杜蘅叫做杜若,但其實這是兩種不同的植物」講到「但在書中使用時也不必分得那麼清楚,有人就用杜蘅比做『君子和賢人』」云云。
再後來……
「這個名字不好。」清休瀾突然出聲,打斷了少年的思緒,他漆黑的眼眸微微亮起,開口問道:「杜蘅。它會讓你想到什麼。」
少年恍惚了一瞬,隨後抬頭看著清休瀾含糊地說道:「家……花,還有……娘親。」在念到最後那個離他十分遙遠的詞時,少年渾身顫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紅。
清休瀾眼中的光芒逐漸熄滅,一乾半透明的八卦陣旋轉著出現在他的面前,清休瀾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名字只會將你困在過去,阻礙你向前。我替你換了罷。」
八卦陣上充斥著靈氣,淺色的光紋緩慢流動著,兩層淡金色的光圈漂浮在陣上,一正一逆緩慢轉動著。
但在席梵眼中,清休瀾面前什麼都沒有,他和少年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迷茫,對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清休瀾面面相覷。
「若你被名為『恐懼』與『鮮血』的綾羅緊緊纏繞,我便以赤焰真火將其焚盡。」沉默幾息後,清休瀾半闔著眼輕聲開口:「若貧瘠與愚昧如叢生荊棘般阻礙你的道路,我便用一柄利刃將其斬落。」
隨著清休瀾的話語聲,八卦盤上的光芒順著指引流向了少年。少年只覺身體中匯入了一股暖流,原本堵塞在骨頭縫中的污濁被一掃而空,整個身體如同羽毛一般輕盈起來,靈台清明,空無一物,乾淨而純粹。
清休瀾睜開雙眸,看向面前依舊在旋轉的八卦盤,觀察幾息後終於開口說了兩句眼前兩人能夠聽懂的人話:「去聽吧。去聽此間萬象之聲。去聽花木之低語,走獸之嘶鳴。去聽世人悲歡離合之響,聞其哀鳴,聽其歡暢。」
「你要去認識這個世界,也要去認識你自己。」
「便喚做,『應聽聲』。」
——
八卦盤的光芒消散之後,少年似乎還陷在無名的混沌之中,沒有對這個新名字發表任何看法。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席梵沉思兩秒之後點了點頭,並起兩指用關節在少年腦門上輕輕一敲,將他腦中的混沌驅散,然後說道:「這名字不錯啊,聽、聲。不過——還是不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