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杳搖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怔怔地看著窗外。
湯景貽把杯子塞到她手裡,是找列車員買的,上面還印著高鐵的照片,熱度從杯身傳到她手上,她卻毫無知覺。
高鐵比火車要快很多。
到的時候是凌晨兩點。
湯媛媛等在高鐵站外,見他們兩個人拉著行李箱出來,立馬迎上去接過了姜知杳手裡的行李箱。
「你們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謝謝阿姨,我現在想。」姜知杳聲音沙啞又低,她咳嗽一聲,才繼續道:「想去看看我媽媽。」
湯媛媛拍拍她的肩膀。
「你別太擔心,醫生都說了,雖然是乳腺癌,但是還沒有擴散得很嚴重,能治療好的。」
姜知杳低著頭,一聲沒吭。
湯景貽走在她身邊,陪著她去了醫院。
姜民達坐在張素心病床邊,正在勸她接受治療。
張素心掙扎著要起來。「不治,這有什麼好治的,民達,癌症能治好嗎?之前住我們樓上的是怎麼走的你還記得嗎?我不要像那樣,身體沒治好把全家都拖垮了,最後人走了還被掛在嘴上罵。」
姜民達氣得皺眉:「那能一樣嗎?醫生都說了你沒到晚期,能治!」
「哪兒來的錢?」張素心看著他:「我連個醫保都沒交,你之前治病的錢這幾年剛還完,現在......」她聲音哽咽了,手捂著臉,呼吸很重,「現在我又生病,你讓杳杳怎麼辦?她高三了,馬上就要考大學了,我們在她初中升高中的時候拖垮她一次,又要在她高考的時候拖垮她一次嗎?」
姜民達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一味的嘆氣。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四處遊走。
儀器的滴滴答答聲像是另一種心跳。
枯竭、衰敗,等著起死回生的。
姜知杳在門口站定,隔著那扇小小的窗。
這種視角仿佛回到當初在羊水裡。
那時隔著肚皮,此刻隔著玻璃。
湯景貽靠在牆上,看她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亮。
他轉身去自動售賣機里買了功能飲料,回去路上碰見提著湯粉回來的湯媛媛。
湯媛媛拍拍他的肩膀:「困不困?」
「車上睡過了。」湯景貽說。
自上次兩人在家裡爭吵後,這是第一次好好說話,湯媛媛看起來有太多話要講,最後卻什麼也沒說,「走吧,我給你們買了吃的。」
姜知杳坐在外面的長椅上,一直沒有進去。
直到姜民達拿著水壺出來接水,才看見坐在外面的她。
姜民達以為自己眼花,用力揉了揉眼睛,驚愕道:「你不是在外面研學嗎?怎麼在這兒?」
姜知杳有很多話想說的。
非常非常多,但直到看見他,張開口說的第一句卻是:「對不起......」
「我不應該......不應該不知道情況還在電話里那樣說的......對不起......」
你們為什麼就不知道體諒我。
背後那句話是:為什麼就不能多愛自己一點。
所有的抱怨裡面都摻雜了過於複雜的愛。
「沒事的,爸爸沒有放在心上,不要難過也不要自責,是爸爸不好。」
他們有很多可以被她列出來的缺點。
很多讓她感到痛苦、不解、懊惱的瞬間。
但是,姜知杳很清楚,他們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一直壓抑著的情緒陡然決堤。
姜知杳眼眶濕潤,看著站在面前蒼老許多的父親,努力想要勾唇微笑,最後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口袋裡還裝著淺藍色的手串。
但她想。她不需要所有人都愛她了,她甚至不需要愛了。
她只想要他們健康,哪怕躺在裡面的人是她,她也願意。
這扇窗戶她也看了太多次了,走廊的長椅她也坐過太多次了。
她願意將自己所有的願望都用在他們身上。
無論付出什麼,拜託,不要再讓她這樣無力地看著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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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一直都沒有人接。
王志強和關楚迎面面相覷,最後王志強摸了摸鼻子,硬著頭皮走過來對遲盛說:「說不定他們是有事呢,不然隨總也不會批假的。」
遲盛沒說話,手指滑動著屏幕又打去了一次電話。
這次機械的女生提醒他對方已關機。
隨林不給他假。
說沒有正當理由不能擅自脫離隊伍。
王志強拉住他:「你這時候去找班長,老師絕對知道你們早戀,你是沒什麼,那班長怎麼辦?馬上就高考了,你想讓她因為這件事被叫家長嗎?」
他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