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戲碼。
兩句話,即撇清了自己的責任,又將自己潛台詞下的道德資本拿出來用以威脅對方:
你的孩子曾經霸凌了我,我現在選擇原諒,是多麼高尚大度的事情,你作為霸凌者的家長,有什麼資格去質問被害者?
一個曾經被霸凌過的人,聽說曾經的加害者找過來了,逃跑不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嗎?
看似弱勢,卻字字誅心。
「……是阿姨多心了。」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低沉地說。
到這一刻,寧汐柔才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真言,
或者說,
「x」。
她來到了「真言」的人生中,用對方的視角去經歷那些被講述的內容。
這是TA正在經歷的事情。
因為霸凌者的死,TA遭到了來自外界的懷疑。
但在真言「無辜受害者」的面具之下,TA所受到的懷疑和質問很快消失了。
眼前的場景變換,來到了一個破舊的房子裡。
耳邊是酒瓶在地上被摔碎的聲音,碎裂成無數個不規則的碎片,在瓷磚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真言」的眼前一片灰色。
那是衣服領口的顏色,已經穿了不知道多久的灰色汗衫,松松垮垮的,勉強搭在身體上。
TA被人緊緊抱著,護在胸前,
這是一個帶有保護意味的姿勢。
不需要太多時間思考,寧汐柔知道這是屬於誰的懷抱。
母親。
「真言」的母親,「x」的母親。
TA人生中第一且唯一的保護者。
已經被寫下了既定死亡結局的母親。
「不怕,不怕,」
母親的聲音顫抖著,她緊緊抱住「x」,用手去摸TA的後背,她在安撫自己受驚的孩子。
在她懷中的「x」低下頭,沉默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像是在巨大驚嚇和恐懼之下僵直假死的小動物。
「不怕,不怕……」
母親像是在安慰「x」,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一隻手抱住自己的孩子,另一隻手緩緩摸上自己的小腹,擠出來一個僵硬難看的笑容:
「不怕,真言,不怕,你爸爸只是喝多了,他醒過來就會好了,醒過來就好了……」
在玻璃炸裂聲鋪成的雜亂樂曲中,她看著「x」。
她很努力地在笑,顫抖的肌肉卻比嬰兒手中的畫筆更難控制,
於是她的笑容被打散,碎成扭曲的線條。
「x」仰頭看她,她的眼淚順著腫脹的臉頰滴落,
於是那一滴眼淚,落進她孩子的眼睛裡。
「媽媽,我們跑吧?」
在所有雜亂的聲音中,「x」的聲音是那麼渺小。
「……媽媽跑不掉了。」
母親摸著「x」的頭髮,良久,搖了搖頭,
「我們真言,長大之後,一定要跑掉。要遠遠的,永遠,永遠也不要回頭。」
「那我也不走,」
寧汐
柔感受到自己的視角晃了晃,是「x」在搖頭,
「我要長大了,也保護媽媽。」
「x」被母親擁入懷抱,視角再一次完全被那已經洗到發白的灰色衣領占據,然後黑了下去。
在一片漆黑中,寧汐柔只聽到嬰兒大哭的聲音。
那個孩子很有力氣,哭了很久,直到她的感知從這具身體中被抽離時,那哭聲依然沒有停下。
——!
眼前突然亮起,寧汐柔發現自己回到了圓桌會議之上。
光幕後的玩家都是一片靜默。
她抬眼環顧四周,忽然,目光一頓。
在十二塊光幕之後,有一塊光幕變成了黑色。
那是第三塊光幕的位置。
在之前,光幕也曾經黯淡下去過。
那是在第六名玩家發起審判失敗的時候,被迫承受了本來為「x」選定的突發事件。
但在那個時候,光幕只是黯淡下去,卻並沒有完全熄滅。
更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黑屏,沒有任何一點光線可言。
第七位玩家講述的聲音終於出現了,只有一句話:
[為了保護重要的人,「x」知道,TA必須殺死自己的懦弱。]
殺死懦弱。
這是「x」做出的決定。
寧汐柔想起來在最開始的講述中,第三位玩家送給「x」的禮物:
恐懼。
「[『x』是一個很容易感到恐懼的人。]」
第三位玩家曾經這樣說。
懦弱送出了恐懼。
「x」殺死了懦弱。
「x」可以殺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