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桃夭之的話,白情大膽地往裡走了,景蓮生像影子一樣綴在白情身後,替他留意有沒有觸發什麼機關。
傭人之前的話的確不假,應知禮顯然是收拾好了行李才離開的,房間裡幾乎找不到任何屬於他的私人物品,就連他生活過的痕跡都變得微乎其微,這裡變得像是從未有人居住過一般。
白情的目光在書架上停留片刻,心念微動,輕聲道:「這些書……」
景蓮生說:「這些書是一直放著的,可以說是屬於裝修的一個部分。」
這家客房原本是上一代某位少爺的書房,放著一些以前主人布置過的書。
「怪不得,這些書像是沒有被動過的樣子。」白情點了點頭,目光卻依舊在書架上徘徊。
「應知禮大概對這些書也不會感興趣。」景蓮生推斷。
白情的目光卻突然凝固在了一本書上,他伸出手,摩挲著那本書的書脊。
景蓮生見狀,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打擾他。
「這本書……應該是被動過很多次了。」白情認真地凝眉。
說著,白情把一本靠邊的書取下來:「《太平廣記》……」
景蓮生問:「有什麼問題嗎?」
「這……」白情愣了愣,他差點就脫口而出:他好像記得從前應知禮還是巫應的時候,書架里也放著這本書。
只不過,白情的身份還是一個秘密,也不好跟景蓮生說這個。
白情便信口說道:「這書是小說集吧?應知禮也會看這個嗎?」
說著,他隨手一翻,翻到了應知禮經常看的那一頁——因為經常被翻動,所以那一頁的書縫明顯比其他頁要,很容易被察覺到。
「這……確實有點奇怪。」景蓮生湊過來看了一眼,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太平廣記》卷四百三十,馬拯?」
桃夭之問:「這個叫應知禮的人喜歡看馬拯的故事嗎?」
「他看的恐怕不是馬拯。」白情目光一凝,這本書是古籍印本,墨跡拓印的技法比較傳統,被摩挲較多的字句出現了模糊。
那一句被摩挲得墨印泛開的句子是「此是倀鬼,被虎所食之人也,為虎前呵道耳」。
尤其是「倀鬼」二字,被磨得已些許模糊,是無數次指尖滑過、目光停留所留下的印記。
白情問桃夭之:「你知道什麼是倀鬼嗎?」
「這我當然知道。」桃夭之好歹是個千年老妖呢,滿懷信心又帶幾分得意地說,「倀鬼啊,就是被老虎吃掉的人變成的鬼,只能跟在老虎身邊,幫老虎尋找獵物,幫虎吃食,前驅引路。說白了,就是被老虎吃了還得給它當走狗,也挺可憐的。」
白情聽後,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落在那本古籍印本上,眉頭輕蹙,低聲說道:「可憐嗎……」
景蓮生這等性情,自然是沒有這樣的憐憫心,反而冷聲冷氣:「死於虎齒還得為虎作倀,為鬼如此,不如魂飛魄散也罷。」
桃夭之好似不同意,說道:「俗語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呢。」
「當倀鬼也算活?」景蓮生不以為然。
桃夭之只說:「只有當人的才講氣節。」
景蓮生又想說什麼,卻覺胸中發悶,咳了一聲。
白情一直留意著景蓮生的狀態,此刻見他如此,便知道他強行破陣已經傷了鬼體。
他嘆了口氣,把手中的《太平廣記》放回原位,說道:「我剛剛被陣法傷了,不太舒服,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你受傷了?」景蓮生說,「都叫你莫要逞強。」
白情:……到底是誰在逞強?
白情和景蓮生一起回了西屋,把門關上了。
桃夭之非常懂事地在外頭的小土盆里待著。
廳子裡,那口千年陰沉木棺材橫陳中央。
景蓮生謙讓地說:「你既然不舒服,你先進去療傷吧。」
白情心想:死鬼的傷比我重多了。
但他是死鬼死裝,不能夠直說。
因此,白情掩嘴咳了咳,說道:「可我傷成這樣,恐怕只能……那樣才能好呢。」
「那樣?」景蓮生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採補嗎?」
白情沒想到景蓮生能如此義正辭嚴地說出這個詞語,也是服了。
不過,景蓮生這樣的態度也是有好處的,證明他真的就是把這個當成一個必要治療手段,而不是別的什麼,要勸說起來也容易一些。
白情就說:「是啊,你可不可以……」
「可以。」景蓮生直接掀開棺材板,「你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