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點了點頭:「昀川,你一直睡在這啊。」
地上坐了一夜,趙春梅怕他著涼,給鋪了厚實的褥子,可地上實在太硬了,他腰骨疼得厲害。
管不起那麼多,顧昀川咬緊牙狼狽地爬起來,伸手摸了摸沈柳的臉頰:「柳兒……」
他有許多話想說,可又堵在喉口說不出來。
只會笨拙地叫著「柳兒」,好像多叫一聲,心裡的後怕就會少一分,他就能踏實一分。
沈柳看著他,眼底逐漸模糊起來,伸手碰了碰顧昀川的下頜,有些扎手,長了層毛草尖似的小胡茬。
往上摸了摸,是男人紅腫的眼睛。
顧昀川將小哥兒的手捉住了,放在嘴邊親了親:「餓不餓,灶上溫著湯呢,我端過來。」
見人點了頭,他又道:「那想不想看看寶寶?我叫寶妹抱給你看。」
沈柳勾住指尖,與男人的手指緊緊交握:「好。」
顧昀川出去叫人,不多會兒,顧知禧就進來了,她將懷中的襁褓輕輕放到了沈柳的枕頭邊上。
「哥夫你咋樣了啊,是不是還疼?」小姑娘像是怕擾了人,聲音放得很輕,「快瞧瞧寶寶,可胖乎呢。」
小娃娃喝了些米糊,眼下睡得正熟。
沈柳細緻地瞧了好一會兒,寶寶粉紅的小臉兒有點皺巴,不多好看,可沈柳的心就是化成了水,他和顧昀川的孩子,他好喜歡。
顧知禧見他眉眼溫柔,笑著道:「能吃能睡的可壯實了,哥夫你也得好好養,和寶寶一樣壯實。」
沈柳笑著點頭,就聽見腳步聲傳了過來,趙春梅端著碗走到小哥兒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溫聲道:「娘做了豬蹄湯,喝一點?」
豬蹄湯熬了一個多時辰,湯麵都熬白了,裡頭放了紅棗、枸杞,補血補氣。
一家人都圍著他轉,沈柳有些臉紅,沒瞧見顧昀川回來,又忍不住問道:「昀川呢?」
趙春梅用勺子攪了攪湯,碗裡騰起一團熱氣:「叫他去洗臉換衣裳了。」
顧知禧笑著接話道:「我還是頭回見阿哥這樣呢,忙前忙後不說,昨兒個阿娘想給你擦身,他都不叫看。」
沈柳臉色紅起來,小聲道:「那、那是他給擦的呀。」
小姑娘點點頭:「眼睛都熬腫了還不肯睡,就守著你。」
趙春梅笑著拍了拍她:「再多說兩句,該給你阿哥那點兒老底都抖摟乾淨了。」
顧知禧忙捂住嘴:「哥夫,我餵你喝湯吧。」
燉了這麼久,豬蹄軟糯合口,湯水滋味鮮香,用勺子攪涼後,小心翼翼地餵到了沈柳的唇邊。
溫暖的夏風緩緩吹進屋,將山野的花香一併送了進來。
不多時,門外傳來了杖子響,和著一聲實一聲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柳忍不住抬頭去看,就見顧昀川站在門口。
晨時的日光暖融融的,落在男人身上,也落在彼此眼中。
第60章 白首期同歸
孩子出生後, 沈柳的月子坐得很是舒坦,快到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
有阿娘和寶妹看顧著娃兒, 他只要吃吃睡睡就成, 可顧昀川還是告了短假, 在家裡專心照顧他。
漢子不上工擱家伺候月子,簡直聞所未聞。
天氣一熱上來,村口榕樹下頭就聚起好多姑婆、嬸子, 人多口雜,說啥的都有——
「一個哥兒當祖宗似的供著, 怕不是發了癲呦。」
「顧家冷冷清清了這麼多年, 高興唄, 哪像有些人家成親好幾年了,啥也生不出。」
「哎我說張婆子你什麼意思!」蒲扇啪啪拍了兩下,婆子哼了一聲, 「不就收了顧家的紅雞蛋麼,這麼不分四六!」
「我至少知道吃人家嘴短,總比你收了東西還在背後嚼人舌根的強!」
……
外面紛紛擾擾, 顧家人全然不在乎,只安穩地過自家的小日子。
仲夏的午後,日光有些曬人,可院外的柳樹垂下碧綠的絲絛, 擋了好一片烈陽,留下一地光斑, 坐在樹影里納涼, 日子悠長而恬淡。
庭院裡架起了小方桌,上頭擺著才切好的甜瓜。
春時種下的兩溜瓜苗, 趕上個雨水豐沛的好春,甜瓜長得大且圓,晌午在井水裡泡透了,冰冰涼涼的很是可口。
顧知禧咬了一口,汁水甜了滿喉:「阿哥、哥夫你們快嘗嘗,好甜。」
顧昀川應聲,特意挑了瓣在日光里曬過沒那麼涼的,先餵到了沈柳的嘴邊:「少吃些,待會兒就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