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上頭放著個小布包,裡頭裝著六條帕子,沈柳用乾草遮掩起來,生怕旁人拿了。
顧昀川坐在椅子裡,給沈柳叫到跟前,拉著他的手臂將褂子穿穿好,仰頭看向他,囑咐道:「東西都收拾好了?錢袋呢?」
錢袋子正收在懷裡,沈柳掏出來拿給他瞧,顧昀川伸手捏了捏,微微蹙起眉:「怎麼不多帶些,也好買點東西。」
重陽節前後,他寫了不少祭辭文稿,除去新買的宣紙、墨錠,還余有不到六百文。
顧昀川想著馬上到冬了,得給沈柳做身棉衣,他生怕小哥兒知道了又不肯要,沒同他知會,直接將銅板給了阿娘。
剩下的二百來文他一個銅板也沒留,全數交到了沈柳手上,饒是這樣,小哥兒還是過得扣扣搜搜的,不捨得花錢。
沈柳輕聲道:「我想過了,到時候雞蛋和帕子都賣了,手裡有不少銅板,不消帶了。」
顧昀川瞧著他頂認真的小臉兒,伸手捏了捏他的後頸子:「咱家雖不富裕,可你相公多少還賺錢,不要你這樣省著花。」
沈柳知道顧昀川對他好,可心裡盤算著攢下的銀子,離買牛車還差不少,他輕輕點了點頭:「知道,我不省。」
正說著,外頭傳來顧知禧的聲音:「哥夫,吉嬸過來了,咱走吧?」
「就來!」
沈柳應了一聲,伸出手剛想將桌上的蛋筐背上肩,男人一手拎起筐子,另只手將沈柳的手握緊了:「走吧,送你出門。」
沈柳垂眸,瞧了眼握在一塊兒的手,笑著點了點頭。
*
市集在鎮子東頭,路程並不多遠,一行人到時,已經來了許多人。
商販雲集,人頭攢動,挑扁擔的、推板車的,賣些小零碎的只抱著個筐子,混在雜客人群間,和著討價還價聲,很是熱鬧。
最初大傢伙聚到這地界,是因這地方敞闊,四面通達,商販方便過來。
那時候不多講究,只留出一條行路給客人,賣東西的小販沿著路,哪空坐哪。
後來人多了,形成規模,官府倒是管起來了。
賣吃食的在一面,賣蛋、牲畜的在另一面,私人商販只背筐子的不用繳金,推車、拉架子的還要到入口的小亭子裡繳上五十文保錢,待到收市時再退還。
沈柳上次和顧知禧過來,是買家,這些規矩多不清楚,而今聽吉嬸細細說清,才知道這裡頭這麼多門道。
四人要賣的東西不相同,單就沈柳又背了雞蛋和帕子,兩樣東西不在一處地界,他就將帕子交給了顧知禧。
小姑娘接過來收進籃子裡,又將背著的小馬扎給他一把:「哥夫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賣!」
沈柳知道自己這帕子繡工一般,尤其還和阿娘的放在一塊兒比較,更是不能看,可他瞧著顧知禧一本正經的小臉,笑起來:「好,寶妹辦事我放心。」
穿過層層人群,走到最末,蛋和牲畜是挨著賣的。
沈柳和吉嬸東西都不算多,就找了個角落將筐子落了下來。
吉嬸把小馬扎拉開坐好,開始收拾手邊的東西,為著不繳金,她也只帶了一個筐子,可那筐子卻是比沈柳的大上許多,裡頭滿滿當當的全是雞蛋。
沈柳看看自己的小筐,還沒人家筐底多,侷促地抿了抿唇。
市集上賣東西,筐子往那一擺,一目了然。倆人沒出聲吆喝,只坐在一塊兒時而擦擦雞蛋,時而聊會兒天。
坐不多遠,就是個賣家禽的,籠子裡圈著好幾隻母雞,許是不多舒坦,一直在咕咕唧唧。
吉嬸雖然和趙春梅處得好,可和沈柳到底是不多熟,沈柳又是個內斂性子,想找話熱熱場子,支支吾吾都說不出個啥。
吉嬸瞧著小哥兒緊張的小臉兒,倒是覺得親切,她在市井間久了,見多了牛頭馬面,煩透了場面功夫。
她自筐子裡掏出個布包,掀開來,裡頭是兩根綠油油的黃瓜,她往常來趕集,只是為了賺銅板,多是不買吃食的。
坐時辰久了,胃裡上火,就帶根黃瓜吃上兩口,既下火又管飽。已經是十月,天氣轉涼後,地里不產黃瓜了,這是最後一批,放在地窖里存著的。
「咔嚓」一聲響,吉嬸掰了一半遞過去:「吃點兒。」
「謝謝嬸子。」沈柳接過來,張嘴咬了一口,水脆水脆的黃瓜,嫩生生的。
吉嬸看著小哥兒泛紅的小臉兒,又瞄見他繡著小花兒的布鞋,輕聲道:「哎喲,這小鞋可好看。」
沈柳動了動腳尖,笑眯眯地垂下頭:「昀川給買的。」
吉嬸也笑起來:「以前只知道川小子會讀書,誰知道還這麼會疼人呢。」
一提起顧昀川,沈柳話都多了不少:「他可好了,對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