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認真觀察一番,尤宜嘉依舊沒有發現任何陷阱,但也沒有就此放下戒心。
這時,趙千凝進來了。
尤宜嘉不等她開口,就露出慌亂又擔憂的表情,道:「貧道昨日思慮不周,在府里說了好些狂妄之言,回去之後左思右想,甚是後悔。今日過來,便是誠心希望小姐不要介懷,忘記昨天的事情。」
趙千凝一愣,隨即溫柔地笑了起來,隨和道:「這是自然,道長放心。」
尤宜嘉面上立刻表現出一副躲過災禍的慶幸與欣喜,接著忽地僵滯,仿佛突然發覺這樣不對一般,對趙千凝尷尬一笑,「我這個人,說話做事草率得厲害,很多話都是不加思考就脫口而出,給小姐添了許多麻煩,小姐勿怪。」
趙千凝溫和地笑了笑,只是眼中並無笑意。
尤宜嘉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為自己找補道:「但若是小姐日後有用得著貧道的地方,貧道必當竭盡全力。」
趙千凝好一陣兒沉默,這期間一直盯著尤宜嘉看。
尤宜嘉大概能猜到趙千凝這時候的想法。
無外乎在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她任由趙千凝看,坦坦蕩蕩,不躲不閃。
趙千凝的目光就漸漸不那麼複雜了。
尤宜嘉知道事情差不多穩了。
趙千凝對她原就心有懷疑,尤宜嘉不好再表現得積極踴躍,便使出一招以退為進。
尤宜嘉有把握自己能賭贏——誰會想要一個總是威脅自己和周圍人的隱患留在身邊呢?
尤宜嘉沒找上趙千凝之前,趙千凝身邊所有的人,都無法對顧十安動手。一是沒能力,二是沒魄力。
他們甚至連「殺了顧十安」這種想法都不怎麼敢表現出來,只是不停地告訴趙千凝小不忍則亂大謀,要謀定而後動。
就連顧十安自己,都十分清楚這件事。
所以他才會把心思動到那個沒心眼的蠢蛋安明軒身上,妄圖藉由他的少年意氣,唆使他在衝動之下來「殺」自己。
尤宜嘉找過來之後,直截了當地就敢把那個想法說出來。
儘管當時趙千凝猶豫驚恐還無奈,可尤宜嘉知道,沒有人比趙千凝更希望顧十安去死。
所以她那一句話,其實恰恰說出了趙千凝的心裡話——並且,若尤宜嘉所料不差,現在這個時候,自己是唯一一個對趙千凝說這種話的。
她不但說了,她還做了。
含煙不會隱瞞趙千凝昨日的事情,一定會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告訴她。
現在的尤宜嘉對趙千凝來說,有勇,也敢勇。
最重要的,尤宜嘉是不知道哪個石頭縫裡面蹦出來的,和趙千凝,還有趙千凝身邊數不盡的人,都沒有任何關係。
她是她最合適的合作夥伴。
但是,尤宜嘉太莫名其妙了。
沒有人會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如此在意。
趙千凝不可能不心生懷疑。
尤宜嘉的以退為進,就成了能夠同這道名屬懷疑的盾推拉一番的最好的長矛利劍。
她表現出了自己的弱點。
盾牌出現裂痕。
雖然不能讓趙千凝完全打消疑慮,但已經足夠趙千凝暫時相信尤宜嘉不是顧十安的人。
於是,趙千凝問:「若我現在就有求於道長呢?」
尤宜嘉暗喜,面上卻不露分毫,「小姐請說。」
「道長的提議,我很動心。」趙千凝微頓,直直看向尤宜嘉,恭謹地鞠了一禮,問尤宜嘉:「不知現在請道長出手,道長是否還會再給我一次機會?」
尤宜嘉立刻露出為難的表情。
趙千凝繼續道:「若事成,我必重謝。」
尤宜嘉適時鬆懈一些,問:「如何謝我?」
然後這屋子裡的空氣就靜默了。
「謝人」一般的套路,要麼給權,要麼給人,要麼給錢。
權——趙學博年事已高,大勢已去。
至於昭王這個准親家,更是別提,他從來就沒沾到過這種東西,從出場到嗝屁,人設始終是「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一個閒散王爺——臨死前作者又給他搞了一個暗戀的標籤,但始終沒說明他暗戀的是誰。
人——尤宜嘉現在是個道士,給什麼人?
當然她就算有朝一日暴露了自己不是道士,她也不要人。
錢——這就更尷尬了。
將軍府和昭王府,一個比一個窮。平素日子不拮据,甚至挺好過,但是真的沒錢。
……
氣氛相當凝重。
尤宜嘉已經開始後悔。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錯,才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