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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羨之剛回到家中,便有僕人前來稟告,說是殷丞相在廳堂等候許久。殷羨之還未換過衣裳,便跟隨僕人見了殷丞相。
他昨夜未曾回府,外袍雖然沒有被雨水打濕過的痕跡,但因為經過炭火烘烤,有了明顯的褶皺。
殷丞相手持拜帖,看到殷羨之不覺攏起眉。
還未等殷羨之站定,他便開口詰問道:「聽府中人說——你昨晚未曾回府。」
殷羨之腳步微頓,答道:「被公事絆住了腳,便索性留在府外休息了。」
聞言,殷丞相面色稍緩,但仍舊微攏著眉,直言殷羨之即使忙於公事,也該注重體表儀態,不能以這種風塵僕僕的姿態見人。
殷羨之沒有不虞,皆是滿口應下。
殷丞相這才提及正事,他正為殷羨之挑選妻子,相中了一個,便徑直下了拜帖,要殷羨之得空去見。
不知為何,提及妻子之事,殷羨之下意識地看向還殘留著幾分水氣的寬袖。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元瀅瀅柔美可人的身姿,她細腰款款,如同筍尖般嬌嫩的手指,捏著他的寬袖邊緣,身上淡雅的芬芳,盡數染到了寬袖上。殷羨之換上外袍時,還能聞到那似有若無的香氣。
這些年,殷羨之早就明白,面對殷丞相,他的父親這般性情蠻橫**之人,應該如何令他滿意。不過是滿口應下,聽其差遣。
但殷羨之明知該為卻不想為,他頭一次,在殷丞相發話後,沒有立即頷首應下,而是詢問道:「父親只中意這個女郎嗎?」
雖然父子間情意不深切,但只聽到殷羨之區區一句話,殷丞相便明白,對於日後妻子的人選,殷羨之並不中意此女,而是另有人選。
他凜聲道:「誰?你想選那個沒落侯府的千金小姐?」
殷丞相的眼睛中滿是失望之色,他並不喜李凌萱。當初,殷丞相不過是隨口一說,讓殷羨之陪伴照顧這個侯府千金,以彰顯殷羨之年紀輕輕,便有君子之風。可殷丞相沒有料想到,這一照顧,便有了十幾年的牽扯。殷丞相大權在握數年,什麼樣子的美人沒有見過,環肥燕瘦過眼雲煙,他並不覺得李凌萱有多麼出類拔萃,更不喜李凌萱的性子。
李凌萱想要眾星捧月,可以,但作為他府上的大公子,殷羨之不能是那顆作為陪襯的星星。殷丞相自詡看的透徹,不過是一個逐漸衰敗的侯府內的千金小姐,竟然試圖同時攀扯幾家青年才俊,圍著她身旁團團轉。殷丞相絕不可能鬆口,讓這樣的女子,做他的大兒媳。
「她不可以。」
殷羨之眉心蹙起,輕聲解釋道:「不是父親所想。」
殷羨之不知,為何他長成之後,每每提及婚事,他本人開口並不熱衷,但身旁的人都會擠眉弄眼,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樣,說他要守候著李凌萱。
殷羨之訝然,不知道他們為何會產生這樣的誤解。他清楚自己待李凌萱的情意,是少年夥伴情分,縱然……沒有元瀅瀅,殷羨之也絕不會想著迎娶李凌萱做自己的妻子。
不過……如果真的沒有元瀅瀅,殷羨之便會接過殷丞相的拜帖,而不會試探著詢問出口。
殷羨之說了「不是她」,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提起元瀅瀅。身為沒落侯府千金的李凌萱,尚且不被殷丞相看得上,何況如今的身份,僅僅是掛在六品小官名下,作為養女的元瀅瀅。
殷羨之貿然開口,只會給元瀅瀅招惹禍端。
殷羨之便恢復了往日裡的恭敬,拱手道:「全聽父親安排。」
……
見過皇帝後,殷羨之跟著太監,走過狹長的甬道,上方傳來悠揚的笛子聲音,帶著初學者的稚嫩生澀,卻莫名吸引殷羨之的注意力。
他開口問道:「這是……宮中女眷?」
或許是小宮女們玩鬧,偶爾生起的吹笛興致。
太監含笑道:「並非是宮中女眷。是那些進宮參選花神的女郎們,不知是誰,弄來一隻碧綠玉笛,眾人便爭搶著要吹。旁人吹的笛子聲音,小的可能分辨不出。可是這聲笛聲,小的卻能分辨出,是哪個女郎吹奏的。」
殷羨之心頭微動,那個名字幾乎要從唇齒中吐出,他卻不能說,只是淺笑道:「是哪個?」
「正是元氏女。她吹奏玉笛技藝生疏,宛如三四歲孩童。底下人都說,元氏女的笛聲,在眾多女郎中最不精妙,可小的卻喜歡的緊。旁的女郎的笛聲,我聽不懂。唯獨元氏女的笛聲,我聽罷便心中暢快,因而只需一耳,就能輕易認出。」
太監本就是圓臉,說此話時臉頰帶笑,看著更是討喜,殷羨之也不禁舒展了眉眼。
走出甬道,殷羨之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笛聲,他想像著元瀅瀅吹笛時的模樣神態,幻想著若是自己在她的身側,定然能握住她輕軟的柔荑,與她合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