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爾遲疑了一下,然後緩慢地擺弄著手腳躺回原位,動作雖然艱難,卻顯得極為順從。
愛麗絲摸了摸下巴,故意話鋒一轉:「唔,要不你還是坐起來吧?」
耶爾這回連遲疑都沒有了,他又默默地支起被包裹成球的兩隻手和胳膊,努力地試圖坐起來。
因為這個需要發力的動作,愛麗絲看到他的繃帶下方的胳膊上隱隱滲出了血色,然而暗精靈就像是一個只知道執行命令的機器,仿佛完全察覺不到自己開裂的傷口,亦或者,是對自己身上的疼痛並不在乎。
她立刻出聲制止:「好了,躺回去,我只是開個玩笑。」
暗精靈便又老實地躺了回去,明明有繃帶的阻擋,愛麗絲根本看不到他的臉,但不知為什麼,她此時硬生生從那一坨發福版木乃伊似的東西身上看出了可憐的茫然。
「見鬼了,」她在心中狐疑地想著,「那個暗精靈老頭那麼兇殘不講理,詛咒說甩就甩,怎麼他帶著的這個小殘廢居然一副聽話乖巧受氣包的樣子?都是暗精靈,差別這麼大的嗎?」
她沒有再發出別的指令,床上的暗精靈就一直乖乖地躺著。
愛麗絲暫時調低了這傢伙在心裡的危險程度,拉了把椅子在床頭坐下,開始詢問他的底細:「你叫什麼名字?」
暗精靈沙啞的聲音透過繃帶悶悶地傳出來:「尊貴的主人,我叫耶爾。」
「主人?」愛麗絲震驚地看著他,「為什麼這麼叫我?」
耶爾的語氣中透露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肯定:「您現在得到了我,那您自然就是耶爾的主人。」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愛麗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裡光滑一片,但她知道底下正潛伏著一個詛咒,這詛咒發作起來疼得能要她的命,卻正是為了要保護面前這個口口聲聲叫她主人的暗精靈。
她開始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可能是因為愛麗絲沉默的時間有點久,什麼都看不見的暗精靈有些慌了,他還有些虛弱,但從前的經歷讓他下意識地提起一口氣偽裝出能夠正常說話的樣子,對愛麗絲道:「主人,很抱歉我現在這麼沒用,還浪費了主人的錢給我治傷,我會立刻好起來的,不會再給您添麻煩,請您懲罰我吧,主人。」
這下愛麗絲忍不住皺起眉,暗精靈的這種順從幾乎是過分的,就算是城堡里的僕人,他們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也不會這樣低聲下氣,簡直卑微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她對耶爾的來歷逐漸有了些令人難以相信的揣測。
「耶爾,」她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如何懲罰你呢?」
耶爾下意識地就想要讓新主人用他最熟悉的懲戒圈,但這念頭剛剛升起,他才察覺到自己醒來後一直沒注意到的不對——他脖子上常年緊勒的劇痛和窒息感,不見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無措和茫然席捲了他的心頭,耶爾大腦一片空白,嘴裡本能地開始道歉:「對不起主人,懲戒環、懲戒環掉了,您可以用鞭子、刀、烙鐵或者別的什麼,等您重新為我安上懲戒環,我一定會讓您盡情使用它懲罰我的,我、我會忍住,不會叫出來煩您的。」
「別說了。」愛麗絲打斷他,此時她的目光已經變得十分複雜,心底原本以為不可能的猜測幾乎被驗證了九成。
她嘆了口氣,不再故作冷酷地拷問可憐的暗精靈,而是放輕聲音問道:「告訴我,你之前的主人叫什麼名字?或者,你之前生活在什麼地方?」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耶爾卻像想起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他不說話,愛麗絲便再次循循善誘了一遍:「不要害怕,現在我才是你的主人,你要聽我的話不是嗎?告訴我,你之前在哪兒?上一個主人是誰?」
可能聽主人的話對耶爾來說已經成為首屈一指的鐵律,他無聲地深深吸了幾口氣,良久,才壓抑著顫抖的嗓音,儘量平靜恭敬地道:「我不知道前主人的名字,但是他身邊的人都稱呼他為公爵——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愛麗絲重複著這四個字,內心的謎團解開了一半。
怪不得追殺暗精靈老頭的陣仗那麼大,原來是從一個公爵手裡搶了個稀有的暗精靈奴隸走。要知道,作為僅次於教皇和皇帝的最高爵位,能被稱之為公爵的,在帝國里可只有兩位,而且每一位都是權勢赫赫一手遮天,絕對不是好惹的。像他們這樣的大人物,手下絕對有足以翻覆風雲的的厲害魔導士,以愛麗絲目前的實力,別說和人家比了,她連見到公爵面的資格都沒有。
暗精靈還在恐懼下微微發著抖,明明看起來很大一團,卻讓人沒辦法不心生同情。
她消化了一下自己被丟了個可能會和公爵結仇的麻煩的事實,打算先安撫一下暗精靈:「公爵可找不到這兒,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呃,精靈了,之前的事就都忘了吧。」
「是,主人。」耶爾低聲應道,「我以後將只忠誠於您,感謝您收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