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於是牽著韁繩往草場中去,賀凌霜從騎馬注意事項說起,衛素瑤一如既往聽得認真,從理論進展到實踐,衛素瑤意外地十分順利。騎上小馬上,加緊馬身,穩穩噹噹。來回兜了兩個圈子後,她藝高人膽大了,開始不老實地偷拍馬屁股,要小馬跑得快些。
賀凌霜瞧見,放任徒弟搞小動作,畢竟騎馬這玩意兒,就得大膽心細,再說她有大馬在胯,追上衛素瑤易如反掌。
衛素瑤便這樣越騎越遠,周邊草葉逐漸高大茂密,馬身淹沒草叢中。
「素瑤,別再往前了!」
前頭的草中傳來歡快聲音,「姑姑,是小馬要喝水!」
她也許是下馬了,賀凌霜忽然看不見衛素瑤的身影,只能對空喊:「喝了水就往回走!」
「哎!」
然而賀凌霜往前騎了一會兒,卻遲遲沒等到衛素瑤回來的身影。
另一頭,衛素瑤被馬兒牽著來到小河邊,小河細長,正勾勒出馬場邊界輪廓,喝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卵石。
小馬彎下腦袋,嘴巴貼在河面上啜飲清水。
太陽烈烈照下來,河面金光閃閃,仿佛一條鑲滿珠寶的綢帶,璀璨刺目。
衛素瑤眯著眼睛,彎腰在水裡洗了個手,抬頭見天氣晴朗,遠山青蔥,她心情格外暢快,只覺此刻真是自由自在。
身邊小馬,黝黑膚色,健美身材,黑炯炯水汪汪的兩隻卡姿蘭大眼,睫毛濃密如刷子,垂頭喝水,模樣溫馴,她忍不住摸一摸小馬兩個耳朵中間的一撮空氣劉海,夸道:「你長得可真俊呢!」
但不知是碰到了小馬的敏感處還是怎麼,它的腦袋忽然咻咻甩動,水珠四濺,打得衛素瑤衣袍濕了一片,衛素瑤抖了抖衣服,小馬便摩擦四蹄,趁韁繩鬆弛之時,往河中躍去。
糟了!
小馬若躍河,可就追不回來了!
衛素瑤急忙抓住韁繩,被小馬帶出去,跌進河裡。
河面看著清淺,腳踩下去,卻是意想不到地深,水面一下沒至她脖子,衛素瑤不由發慌,急扯韁繩道:「小馬快回來!快回來!」
馬頭執拗一甩,衛素瑤感到人在水中,失去重力,天旋地轉。
嘴裡嗆入幾口水,鼻中辣辣地疼,渾身像是被柔軟的手重重壓住,不受控制地浮沉,她再也顧不上韁繩,鬆開了,在水中撲騰亂蹬,可是身體越發往下沉。
耳邊仿佛聽到馬蹄得得的聲響,小馬嘶鳴,興奮異常。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方才還騎在它身上的人,逐漸失去了力氣。
衛素瑤自嘲地心想,完了,難道自己享受了三分鐘自由空氣後,便要赴死了?實在是...滑稽得很。
賀姑姑的第一大徒弟,什麼也沒學成就殞命,今後找她拜師的人會少很多吧。
惠嬪好不容易找著一個奇貨,沒想到還是做了賠本買賣。
秋興今晚在門口等不到她回來了。
沫蘭把御詩抄本給了她,可她還是辜負了沫蘭的期待,上回道別,竟然是最後一面。
康熙不知道會不會想再吃她做的宵夜,不過日後是沒機會了,他送自己的那袋螢火蟲,當晚被她放生於窗外,雖然效果短暫,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小禮物。
許多人,許多面孔,匆匆一瞥的,從她腦海里走過。
衛素瑤快速地過了個走馬燈,便失去了意識。
再度醒來時,烈日如刀割得她眼睛疼,隨後腦袋中的疼也甦醒過來,像灌了鉛似的,又重又脹,她伸手放在腦門上,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頭顱在水裡泡酥了漲大了之故。
陽光刺目,雲層如鱗遍布天際,也許地府就是陽光燦爛的。
四周的草葉又長又闊,扎著她的脖子,衛素瑤試圖抬起腦袋,忽聽到地面傳來一聲:「醒了!」
腳步窸窣紛至沓來,有隻柔軟的手扶起她身子,「素瑤,感覺如何了?你嚇死我了!」
「姑姑...」衛素瑤發現嗓子腫痛,發出的聲音有點啞,且有氣無力。
「還認得我,說明無大礙了,」賀凌霜鬆了口氣,扭頭向另一邊道,「皇上,您先回去換件衣裳,仔細受涼,素瑤這兒有我。」
衛素瑤的手指頭動了動。
幾個侍衛簇擁著康熙走過來,他手裡拿了一塊毛巾,正擦著脖子,鬢髮盡濕,臉上脖子上均覆著一層薄薄的濕氣,光下泛出珠粉般的光澤,月白領口浸漬出深色水痕,他顯然是剛從水裡出來不久。
他來到衛素瑤跟前,淡淡俯視她一眼,眼神轉而剜向賀凌霜,語氣森然:「光是有你可不太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