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顯被刺中心事,惱怒之中生了狠戾,恨不得便就親手殺了眼前此女。他掐著她柔軟的脖頸,只需稍稍一用力,便能將她生氣斷絕。
偌大冷落的西宮,寥寥幾個宮人,早已臉無人色,嚇得躲避在了外。而已任他擺布的穠李,縱使咽喉被扼而說不出話,連臉也漲得通紅,眸子裡卻仍有一種不可動搖的東西。
譏誚、平靜。
郭顯扔開了她。
穠李伏在他腳下,咳嗽不止,連淚都咳了出來,嘴角卻揚起了一個幾不可察的笑。
她賭贏了。多年來籌劃,在這一刻,終得到了圓滿。
歲月淡得如水,平靜得也如水流。
她在西宮獨守了七年。
寧德的年號,自單錚去後一年,便改換了,如今是天授六年。
前塵的人與事仿若一夢。她在夢中曾如胡姬旋裙翻飛,血色酒污,輕浮歡笑年復年。而後飄飄搖搖的風,便吹著她似楊花,落入這片幽深宮牆。她再未聽到折柳或旁人隻言片語的消息,也再未見過天顏。
她再未與她的厚兒相見。
但宮人們瑣碎的言語,仍舊零零星星傳到她耳中,一路譎詭地偏差到了某個方向。
天授二年,秦德妃所誕皇兒二歲夭亡。
天授三年,皇后誕下了嫡子,普天同慶。
天授四年,厚兒有了正名,乃天子所擬,為「煌」。
天授五年,中宮嫡子夭亡。
天授六年元春,皇后因喪子哀慟,又久病難愈,薨於仁明殿,舉國哀。
西宮裡,逐漸有了些人氣。
說「人氣」,並非大張旗鼓地來拜她這位受冷落的御侍,一切猶如春風化雨,一點一點滲入寂寥已久的冷宮。
起先是用度。早春的炭火燃得更旺;爐香里重又有了龍腦、沉香的味性不再濃烈;有損痕的繡墩被不著痕跡地換了新……
而後是侍奉的宮人,早晚更殷勤了些,歡笑也多了些。又有一日,穠李瞧見她們褪下了冬衣,隱約露出腕上金鑲玉的新釧鐲。
再又有耳目靈通的消息。宮人們為哄她歡心,會主動湊上前,在她耳邊輕聲說幾句皇長子郭煌的近況。他聰慧秉鈞啦、六藝精熟啦、仁賢果決啦……
她自然也曉得了朝堂上,自這一年始,便拉扯開的立儲爭議。爭議的核心並不在於立哪位皇子為儲君,而是要不要立郭煌為儲。
——雖說天子春秋鼎盛,久不立儲卻總使人心不安。後宮子嗣零落,雖新近入宮的幾位妃嬪中,已有人有孕,可既未知男女,又非嫡出,為何臣子們要棄年已十二、聰慧仁善的大皇子不顧,而去等候一個不知是否又會早夭的皇兒?
穠李將這一切都瞧在眼裡。她緘口不言,卻也在等待。
終於一日,等來了他。
郭顯於深秋的一個午日,踏足了西宮。此時黃葉新落,他腳步踏於落葉枯枝之上的聲音,像極了命運的轉機造訪穠李時,發出的細微、顫動而又令人心悸的輕響。
穠李得了信,早早已迎候在廊廡,遠遠在淡金的日光下望見他,微微有些訝異。
宮人們跪了一地,她卻盯著他,將心中的話道出來:「您鬢邊生華髮了。」
誠然,郭顯如今未滿四十,可鬢邊已有了霜白,久於帝位之上,漸漸地已不見了從前那一份舒適的從容。他變得更內斂、更有城府,也更冷漠。
郭顯並未在意她的冒犯,只是瞧了她一眼,「你卻未變分毫。」
穠李笑了笑,仍是青春正好,七年來西宮寂靜的生活將她愈發打磨得如一顆內蘊溫潤的珍珠,淡然豐美。
仇怨似烈火,當初燒灼得他焦躁憤怒,恨不得打碎眼前一切;如今烈焰熄滅,連那點餘溫也逐漸冷卻。他對著穠李,再難生從前的怨怒,反倒勾起了些陳年舊事的憶念。=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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