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見他前胸後背十數道半新不舊的傷疤,細的是劍、闊的是刀,深的是矛尖,皮肉翻出的是槍與鉞。一道一道,縱橫交錯,皆是離別在江寧時所傷。
今夜新添了一道新的傷口,不深,卻在臉上,先前被污漬與陰影所遮蓋,這會子畢現無疑,自顴骨向下,劃了不長不短的一道,往後不知是否要留疤。
但他眉骨鼻樑、臉面輪廓依舊深刻俊挺,此時不動不語地盯著她,精赤著上身,教她臉面逐漸熱了起來。
「不成想你喝醉了是這般。」應憐為她擦拭手臂手掌,將手牽緊他粗大的五隻手指里,感受掌心的灼熱,「平日裡都夸海量,如今怎麼也醉了?」
她才要抽出手來,那隻手掌卻收攏一翻,將她扣在了內,連帶著人也往懷中一扯。應憐受了一驚,抵不住身,撲在他身上,下巴卻磕在了他肩頭。
那肩也不知是用銅還是鐵烙出來的,硬梆梆硌得她舌根發麻,捂著下巴抬頭,卻正撞見了他俯首注視來的滾燙目光。
「惜奴。」他含混不清念了一句,而後略帶乾燥的唇卻更加滾燙地落了下來。
一刻後。
應憐從他懷裡手腳發軟地掙出來,先灌了一盅薑湯,兇狠拍掉了宗契又要來拉扯的手,並塞去了一隻海碗,「喝光!醒酒!」
宗契本能地覺得口乾舌燥,乖順地依從,一仰頭,果真喝得一滴不剩。
應憐嘴唇里外被無章法地啃過一回,臊紅著一張臉,認命地換過一盆淨水,溫溫熱熱地繼續往下擦。
沿著虬結的肌肉紋理,隔著皺巴巴、污糟糟長褲單薄的布料,挨著個物事。應憐手背一燙,下意識縮了回去。
她面紅耳赤,跪坐在床邊,皺眉瞪眼與他對峙。宗契烏沉沉的眼緊盯著她,醉後毫不遮掩,直白而熱烈地昭示對她的渴求。
接著,他開始低頭寬解腰帶。
「呀!」應憐一捂眼,心慌意亂又有些竊喜,「你做什麼!」
宗契卻不說話,也皺著眉,難耐的模樣令人心癢。他順理成章地起身,一面解褲帶,一面尋摸到門口,在黑暗的角落裡一站。
嘩啦啦的流水聲傳來。
……
應憐摘了雙手,頭頂冒煙,咬牙切齒,「……禿廝!」
依舊只得坐立不安地枯坐床榻上等著。燭火熄了一盞,半明的殘燭里,她直勾勾仰頭盯著床帳,那是一片青蓮素色,什麼花樣也沒有,但應憐似乎就是瞧見了上頭兩隻交頸的鴛鴦與一雙並蒂的蓮花。
等待的片刻,她索性解了髮髻,燭火下披散開如瀑如藻的長髮,從肩頭一直垂落,打著旋兒盤繞在膝頭。
宗契回屋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燈下美人的旖旎之景。
他渾渾噩噩,不知為何心跳過速。這時美人扔來一條熱手巾,結結巴巴,又有幾分頤指氣使,「自己、自己擦!」
她指著下頭。
他困惑卻順從,依言低頭,果真一處處擦淨了,見她紅著臉噗嗤笑的模樣,只覺說不出的動人,便撈起一綹長發,繼而捏了捏她後脖頸,一片膩脂般的溫熱。
應憐心跳輕一聲、重一聲,毫無規律,但覺那酒意朦朧,似乎也醉了自己,跪坐挨著他,漸漸離近了,咬著唇,緩緩剝落自己衣衫。
燈花爆了爆,一瞬顫晃的燭火之中,兩個影兒合二為一,一個嵌進了另一個,再也難分。
應憐的親吻逐漸發燙,醺醉的不真實感也逐漸擴大。身體中仿佛剝離出另一個自己,這個自己清醒,平靜而喜悅地注視著另一個自己的沉淪。
她一點點親吻陳舊的傷疤,唇下感受粗糙癒合的微凸,聽他血液急促地涌過脈絡,聽他一聲比一聲明顯急促地心跳。
宗契的手緊錮在她腰後,無論她做什麼,都絕不放鬆,生怕一個不慎,便又將她丟了。
他愈發含糊低沉的聲音自喉間彌散。
「惜奴。」
「惜奴。」
「惜奴。」
……
應憐眼眶發燙,渾身也發燙。他喚一聲,她便應一聲,又依偎上他胸膛,將濕熱的淚意全抹在他心口上。
而後,她忍著羞意,想按那些個命婦們私下裡遞與的冊子行事,便從他胸
膛上撐起身來,推推他。
宗契不動。
應憐臊得臉抬不起來,又推推他,半晌不見動靜,才疑惑地抬頭。
宗契四仰八叉,一隻胳膊還牢牢箍住她腰身,只是闔著眼眸,睡死過了。
燭芯燃得十分長,又無人來剪,爆了幾爆,搖晃的燭火勾勒得那靜止的頎秀身影也微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