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被拆穿了假公主身份的那一日,王昭儀抱著自己真正的女兒哭得聲淚俱下,滿目哀絕地質問她為何要冒充公主,害得她們母女二人明明距離相近不得見面。
可分明最開始是王昭儀一見到她就放聲大哭,篤定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
姜映晚向後瑟縮了一下,避開她的觸碰,別開臉道:「昭儀娘娘,我並非您的親生女兒。」
她感覺到王昭儀的姿勢微僵,那股令人不適的溫柔目光又籠罩住了她。
「晚晚,你做了噩夢。」王昭儀憐惜地撫摸著姜映晚的臉,「本宮只有你一個女兒,你是陛下親封的令儀公主,你記清楚別再忘了。」
「可我……」姜映晚想搖頭,被她捏著臉止住。
王昭儀語氣輕飄飄道:「本宮怎麼可能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認不出?」
是啊,你怎會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認不出?
姜映晚回想起前世與映晗對峙時乳母的證言,真公主的右肩上是有一枚蝶形胎記的,可在那之前王昭儀從未提起這一點,也未對她的身份有過任何質疑。
她在進宮後惶惶度日,因為不懂規矩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負,因為怯弱膽小不會討人歡心被陛下無視,因為愚笨木訥被唯一信賴的王昭儀冷落。
她受了那麼多苦,還一心想打探映晗的消息,可映晗卻冷眼旁觀她被處置,迫不及待地想奪回自己的位置。
姜映晚怔怔地看著她溫和的雙目,沉默了許久,才像是確認般地問了一句:「昭儀娘娘,今天是幾月幾日?」
王昭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溫聲答道:「晚晚怎麼忘了,昨日你才行完冊封禮,今天是三月十四。」
三月十四?姜映晚清晰地記得自己被拆穿身份的那天是六月二十。
她忽地攥緊了雙手,指節用力到發白。所以她是死而復生了?
一股麻意瞬間衝上她的頭皮,與此同時她的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慄起來,淚水從臉上蔓延而下。
上天垂憐,竟又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只是為何不乾脆讓她重生回一切都未發生之前。
這個時間陛下已昭告天下冊封她為令儀公主,即便她再站出來說是皇家認錯了人,一個混淆皇室血統的罪名怎麼也逃不掉了。
她不想再死一回,被白綾生生勒死實在太痛苦了。
明明不是她的錯,是皇室將她誤認成了丟失的公主,是王昭儀親口承認了她的身份,為什麼皇室的錯誤要由她來承擔?
「我知道了,母妃。」
姜映晚擦乾眼淚,溫順無比地向她露出一個微笑。
她要活下來,她絕不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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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遭受的衝擊太大,姜映晚當夜便發起高熱倒下了。
姜映晚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隔著層層疊疊的簾幕,聽見王昭儀含怨帶淚地向人哭訴。
「都是臣妾不好,若非臣妾無能沒有照顧好晚晚,也不會叫晚晚吃了那麼多苦,我可憐的晚晚呀……」
隨之響起的是另一道冷淡的聲音,擲地有聲,帶著股不容辯駁的威嚴。
「夠了,御醫怎麼說?」
王昭儀的哭聲弱了下去:「御醫說晚晚從前在南方長大,到了宮中怕是有些不適應,若晚晚能自幼跟著臣妾就不會……」
姜映晚燒的有些糊塗了,後面的談話就沒大聽清楚,只是感覺王昭儀一直在哭,那男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冷,回復的字句越來越少。
忽然,她床邊的帷帳被人從外面掀開了,她費力睜開眼睛去看,入目是一面玄黑色的龍袍,衣上的金龍正向她張牙舞爪。
一個寬厚溫暖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額頭,將要收回去時,她下意識拽住了他的手。
「陛下。」
姜映晚想起前世她才進宮時,其實陛下還是十分關心她的,時常會來王昭儀宮裡看她,還給了她只有出嫁的公主才能享有的封號。
可她太膽小了,她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總是避著他,跟他相處時也屏息斂聲地不敢說話,再加上王昭儀常常在他面前哭訴自己的委屈,漸漸的他也不再來了,只是偶爾叫宮人送來賞賜。
王昭儀說陛下就是這宮裡的天,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一定要先轉變在陛下那裡的印象。
她要成為陛下最孝順的女兒,讓陛下即使發現她的身份後也會心軟護著她。
「父皇……」姜映晚不敢太過放肆,只是紅著眼圈怯生生地看著他。
她還是害怕,心臟撲通撲通跳的飛快,像要從胸膛里跳出來。可是她沒有辦法了,她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著陛下這點微不足道的慈父之心。
半晌,姜映晚聽見那人嘆了一聲,語氣並不似先前對王昭儀那般冷漠,緩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