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球憑空打了幾個滾,蹁躚而落。
落花恰在何逸鈞身前兩步之外,何逸鈞下意識上前一步,抬手欲接落花,想讓落花沾在自己掌心裡,好讓自己好端詳它。
落花即將穿過何逸鈞身前時,這一剎,何逸鈞身後兀然飆來一道撕裂之聲,如閃電般由遠及近,令人猝不及防。
下一剎,落花被一支利箭牢牢釘在了樹杆上,原來的位置只留下一片柔弱的花瓣。
花瓣宛若鵝毛般輕輕沾在何逸鈞掌心裡,此時何逸鈞卻毫無觸覺,只有視覺。
何逸鈞抬起眼帘,看著前方利箭的箭尾。
然後順著箭尾對準的方向回望,見了他身後那人,他面上依舊看不出一分表情。
不用動腦筋也能猜到,那人來了,還是悄悄咪咪跟在他身後來的。
他回過身,身後是一片白紫縱橫的天幕。
既然是昨晚施清奉帶他來的地方,在此處見到施清奉也不足為奇。
施清奉隔著三千光柱,與何逸鈞四目相望,儘管駐在離何逸鈞好遠而可望的位置上,宛若一朵於光明深處盛開燦爛的晴天之花,頎長的身段,衣裾輕獵獵。
第29章
背上負著棕皮箭囊, 手中持著把彎弓,那支射花的箭正是這把弓發出來的。
何逸鈞換了副臉色,怡悅道:「三巾百步穿花,挽弓滿月, 叫人望塵莫及, 瞠乎其後, 不想直接上前告訴我你跟在後面走,又想讓我注意到你就在我身後, 懂得找准機會朝我這邊射來一箭, 我才發現你的存在。」
施清奉朝他走來, 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他肩後的背筐,朗聲道:「阿四太會說話了,我確實一路跟著你,可我存在感那麼低的嗎, 昨晚還口口聲聲講得好好的, 以後我們能常來這個地方,以後我們, 我們, 結果第二天, 自己到這兒來也不喚我一聲,要不是我一路跟著你,怕要以為你出去買買東西就回來了。」
何逸鈞道:「三巾,我不識路, 為了找棵玉蘭我就找人問個路,問好路後就誤打誤撞找到了這個地方,也懶得回去拉你出來了,誰知你又突然冒了出來。」
施清奉疑惑道:「找玉蘭?」
何逸鈞道:「對, 我擷些玉蘭花來,回去儲櫃沉香,擷完便回去,不在這兒逗留,你人來都來了,不如幫我擷花?」
施清奉道:「難怪平時靠近你時都能聞到一縷淡淡的香味,我一猜便能猜到香味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旁人若是也聞到了,可能會以為你是做制香生意的,幫你擷花我倒覺得沒必要擷得那麼早,你既然來對地方了,就先留下來陪我訓練罷。」
何逸鈞一怔,又看了看施清奉手上華麗高雅的雕弓,隱隱明白施清奉準備要幹什麼大事情,總之不是什麼往好方面發展的大事情,於是道:「訓什麼練,我沒時間。」
施清奉大概率是剛才訓練時忽然看到了他,才跟了過來的,弓都沒來得及回府放下。
施清奉卻道:「不想陪我,不行,你不要忘了,你是我身邊的明衛,明衛的責則就是青天白日之下守在我身邊,時時刻刻護我周全,無論我到哪兒去,哪怕去吃個飯,明衛都不可隨意亂跑離開我視線,明衛這等職位可不是尸位素餐。」
何逸鈞唇畔一扯:「好罷,我坐在一旁看你訓練,好好練啊。」
施清奉滿臉語塞:「我練著,你坐著,我那麼辛苦你就這麼閒閒的?未免太舒服了些,我單單想著都要羨慕死了,怎麼有心思練得下去。」
何逸鈞壓住內心的納悶,佯作平淡道:「那你想怎麼樣?」
「要不這樣,你擷一些花,去那邊百步之外的地方站著,」施清奉朝自己側身的方向指了指,「然後朝上空拋出一朵花,拋完退後幾步,我怕我箭射偏了傷到你。」
何逸鈞應了聲。
施清奉言罷便趴在一旁茂密的草叢上,袒露兩邊半臂,歪著箭囊,弓斜著撂在面前,雙目鎖定在前方的某個點上,視線又似乎在不停掃動,宛若一條正在覓食的蟒蛇。
何逸鈞問道:「你要練什麼?」
施清奉認真道:「埋伏。」
何逸鈞走到一棵玉蘭下,剛要擷下一串玉蘭花,腦袋上方倏忽掠來一支箭。
箭將一串花射了下來,花團不偏不倚撞在何逸鈞頭頂,箭鐺鐺掉在屐旁。
芳香襲腔,何逸鈞往自己頭頂上一抓,抓下一串落著花瓣的花團,讚揚道:「三巾好箭術。」
施清奉看著粘在何逸鈞衣衫上的花瓣,有一瞬感覺這些花瓣像一個個小精靈,裝點玉蘭樹下的人:「射箭,還需要一個好眼力,好眼力即是天賦,沒了好眼力,也就什麼都沒了,在好眼力面前註定一文不值,練得再多也等於白練,徒勞無功,謀不得任何回報。」
何逸鈞撣了撣身上的花瓣,來到百步之處折下一枚花球,準備拋花,施清奉卻忽然道:「太近了,遠一些。」
何逸鈞聞言,往遠處走了走,準備拋花,施清奉又道:「還是太近了,再遠點。」
何逸鈞終於硬下氣,又往遠處走了走,剛拋花出去,還沒來得及退後,一支箭便提前破空而來,牽著花插在更遠處的樹杆上,隨後遙遙傳來施清奉的聲音:「太簡單了,看到我放的那支箭沒,到那支箭插在的樹杆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