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發瞬間散成了原先又稀、又細、又卷、又翹的模樣。
聞言,施清奉既然有些慪氣:「我怎麼會是這種人,捨得讓你去死?我有病?他騙你的,不過這也不是你的錯,我沒能得到你的信任,是我的錯。」
何逸鈞聽得神情呆呆目光傻傻:「不瞞我說,你身上確實沒有值得我信任的點,我這個人最熬不住等待,當年等你,信任已經消散光了。」
施清奉道:「沒關係,來日方長。」
施清奉恢復語氣,雙手絞著落地脫根的長草,望向池面,儘管池面一片黢黑,又道:
「我小時候去過書齋多次,一月前又去書齋探望過一次,對書齋算是熟悉,又甚是懷念。」
「聖上也問我對書齋這件事有何看法,讓我寫在奏疏上,於是奏疏確實寫了火燒書齋這件事兒。」
「但寫的內容其實是,書齋學子不與書齋夫子一道,將來多少也會有人給本國貢獻微薄之力。」
「希望聖上有控制京師各私塾學費漲幅範圍的想法,讓書齋更多學子能念到書。」
何逸鈞依然稍稍斜對著他,似有難以宣口的話要說。
良久,何逸鈞才冰冷冷地道:「你就不怕,日後我把你殺了?」
何逸鈞雖然現在不想殺施清奉了。
但施清奉現在不忌憚他,委實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施清奉呼出口粗氣,過了一會兒才回話:「我認為,你不會殺我,所以你就是不會殺我。」
何逸鈞道:「萬一我表里不一笑裡藏刀怎麼辦?」
施清奉道:「那就也怕,如果我說,我跟你是舊識呢,你小時候念書念太多,壓力太大,把與書無關的其他事給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鄭先生呢,我知道他後來對我反感,我出現在他面前就是在礙他眼,他怕我髒了他的眼,離我遠遠的,巴不得你也離我遠遠的。」
「只不過,他所意,我不讓,他越希望發生的事我越不希望發生,跟他完全顛倒過來了。」
「雖然我沒跟他搶過東西,只因他每次都會將東西禮讓我,他煩我,我卻謝他。」
第26章
施清奉瞥了一眼何逸鈞, 便瞭然何逸鈞正為他所言深感疑惑。
他又神情莫測地偏回頭,掃視黯然失色的池塘,俯身掬一掌池水。
池水滑溜溜墜回水鏡中,擊聲砸碎了死寂的夜。
施清奉又道:「他肯定不會告訴你不該告訴你的東西, 況且, 他在救你回書齋之前, 你們本來就是天涯陌路不相識,不是嗎?」
何逸鈞道:「你懂什麼, 他告訴我的都是我該知道的, 我不該知道的他才不會告訴我, 你的因果關係顛倒過來了。」
施清奉道:「就像前朝皇帝手下信任的將軍施懷笙,他不告訴你施懷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籌謀有朝一日坐上椅,也不告訴你施懷笙想反而藉口出京蓄勢後,攝政王為什麼無動於衷。」
何逸鈞道:「為什麼?」
施清奉道:「因為我父親和施懷笙身高相似, 易容之後就長得一模一樣了。」
「前朝皇帝重病臥床後, 攝政王不認識施懷笙,施懷笙又買了他麾下卒子, 讓我父親與施懷笙替換過來, 讓攝政王誤以為出京的那是我父親, 而不是施懷笙。」
「施懷笙賜予我這個王位,還是在半年前所賜,僅在只半年前,我在半年前還是個普普通通的臣子。」
「我父親最後還是被人知道了身份, 於是在戰爭中不知被誰陷害而中了毒。」
「第一次治時還以為治好了,結果一年前毒再次發作,治不好,兩個月後與世長辭。」
「施懷笙得知此事後, 說是念及這份恩情,賜予我王位,而鄭先生,我認識他時,還沒有這個王位,他也不知道我身份。」
「我小時候又特別調皮,喜歡拿竹杆與書齋門生比賽杆武,還有一個愛好,便是喜歡拍人,最愛拍的人是你,這些都是以前,與現在的想法天差地別。」
何逸鈞眉梢一跳,眨了下眼,心裡莫名有些沉重,面上安然示意施清奉繼續講。
「那時我每次去書齋,都能見到你,你當時小小個的,這么小一隻,因為背詩背不出來,被鄭先生罰,腳踮在牆上,身子也給踮在牆上,手臂在地上撐著,書展開放在地上。」
「你則在背啊背啊,什麼時候背得,什麼時候下來,哭得稀里嘩啦,眼眶紅彤彤的,不停將腦袋往地上砸,額頭起了一個紅包又一個紅包,一個比一個大,還時不時往我這邊看,很難捱的樣子,奢望我去救你……」
何逸鈞忽然沉聲凝色道:「不要再說了,我記得。」
簡單明了的兩個字,尖銳刺耳。
施清奉緩緩閉上了嘴,如同潮起潮落,起時風波,落時平靜,絲毫沒有過烈的激情。
仿佛施清奉由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沒產生過任何情緒,一切俱歸於風輕雲淡、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