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聞言,眸光一閃,隨後低聲道:「是,奴才先退下了。」
施清奉目光不在獄卒身上,而在何逸鈞那邊圈圈的麻繩上,道:「退吧。」
獄卒提著鞭子,碎步走出監倉,心想著自己果真是孤陋寡聞,第一次遇到傲慢不遜的犯人就算了,竟也第一次發現施清奉還會去護著犯人。
獄卒的足音漸行漸遠,而何逸鈞耳畔就只剩下這道聲音了。
沒錯,就只剩下這道聲音。
施清奉一句話沒說,也沒離開,不語自威,令人發悚。
何逸鈞默默把頭埋得更加低了,低得連施清奉的衣擺也瞥不見了,只感覺到渾身莫名的不自在,患低血糖一般,僵硬得動也不能動一下。
然而正在這時,施清奉朝他走了過來。
施清奉雖然沒發出半點足音,何逸鈞照樣本能地察覺到施清奉正慢慢靠近他。
只聽施清奉悠悠地道:「他潑水給你了?」
語音仿佛就在何逸鈞耳旁響起,清脆如鈴,直震魂魄。
何逸鈞絲毫沒有揚起頭來的意思,死氣沉沉的。
嘴巴像被封住一般,瞬間失了方才跟獄卒鬥嘴時的傲氣。
施清奉語氣忽然轉變,接著道:「對不起,我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剛才在重擬奏疏,沒能及時趕過來。」
頓了頓,他又道:「讓你受苦了。」
何逸鈞:……
柱上人眉睫顫了顫,被這個人盡收眼底。
麻繩打結口堵在何逸鈞左肩旁,施清奉上前解開麻繩打結口。
打結很緊,解得也很費力,施清奉只好拔劍割繩。
何逸鈞偏過腦袋,映入眼帘的只有施清奉的側臉。
施清奉頎長的身影遮住了何逸鈞大半視線,站姿挺拔如貞松。
好像怎麼搡也搡不倒的樣子,與何逸鈞的潦倒模樣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一會兒,麻繩悉數落地。
沒了麻繩的支撐,何逸鈞動足欲走一步。
然而雙腿忽然一酸一癱,身子便糯糯地順著木柱邊沿一傾。
施清奉心下一驚,眼看何逸鈞身子忽然往下跌,間不容髮之際趕在何逸鈞撞地之前撈住了何逸鈞。
施清奉高低式蹲下,看著何逸鈞眼睛已經閉上了,以為是失去了意識,心想著大概是暈倒了。
他便讓何逸鈞坐在自己身前,自己手撐著何逸鈞。
剛坐好,何逸鈞忽然淡淡地張開雙眼,眸子像個病者一般的渙散無神。
施清奉問道:「腿還疼?」
何逸鈞道:「不疼,只是,沒知覺了。」
後面四個字語氣極為疲憊不堪,人坐著也是懶洋洋的。
腿沒知覺是真的,人沒力氣是假的,沒口氣也是假的,裝就是裝。
施清奉淺淺呼出一口氣:「估計是剛才繩子縛得太緊,腿彎曲一些,兩邊,有知覺了就跟我說一聲。」
施清奉把何逸鈞伸直的兩邊腿彎起,自己則斜坐在何逸鈞背後的空地上。
何逸鈞背後也有了個堅實的靠墊,卻沒敢回頭看施清奉,怕尷尬了。
因為現在施清奉十有八九在看他。
監獄很安靜。
漸漸地,何逸鈞的腿全然有了知覺,但並沒直接跟施清奉說有知覺了,而是先斟酌一下要說的話,半晌才道:
「臭三巾,你不去交奏疏,一直在這裡陪我?」
何逸鈞僵著腿,撐著這個人的肩膀往倉門方向跌跌撞撞移出一小步。
止步,站穩,又懵懵地望了眼施清奉。
施清奉也往前移了一小步,嘆了一小口氣,無奈道:「算了。」
話畢,施清奉忽然負過身,將何逸鈞背在自己背上。
姿勢是先前背著何逸鈞上車時的,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