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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忽然又冒出一隻有溫度的手握住了何逸鈞的手臂。

這雙手力氣極大,把何逸鈞往後一扯。

何逸鈞就這麼被輕而與舉地扯了過去,連連後退幾步。

腳後跟又突然被什麼硬硬的東西攔住了去路,狠狠地絆倒了何逸鈞。

何逸鈞在地上狼狽滾了幾圈,手時一頂,算是把整個身子給固定住了。

此時的空氣沒方才那麼熏,何逸鈞瞭然自己已出了書房。

何逸鈞不停咳嗽,才睜開眼睛,又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觀察四周狀況。

四周都是濃煙。

煙下方便是一片火海,火海最茂盛的則為書房。

因為書房堆放了很多書。

何逸鈞趴在地上,模模糊糊地往書房方向而去。

一隻溫度尚存的手又冒了出來,死死握住何逸鈞手臂,不讓何逸鈞再向前。

何逸鈞腦袋貼著地面,悠悠回過頭,卻看不清抓自己的那人半點面孔。

雙眼又傳來一陣錐刺一般的劇痛。

這時,一道忽遠忽近的糙聲兀起,語氣十分不友善:「鄭竹暮!可還好受?」

書房方向傳來另一道忽遠忽近的乾澀聲音,一字一句道:

「前朝天子生則我生,前朝天子死剛我死,我本該死,為前朝天子殉葬陪葬。」

「忠良不叛賢君,知交不負故人,我多活了那麼多年,實則是因我答應過前朝天子。」

「答應他,替他看看施懷笙統治下的山河是有多破碎有多飄零,蒼生是有多疾苦!咳,咳咳咳……」

這口氣是鄭竹暮最後一口氣,終究還是一了百了說了出來。

書房頂木似乎也被這股堅毅的力量所震撼,紛紛垮塌下來,融入火海。

一陣悶響之後,又是一方烈火升騰。

話講到最後,鄭竹暮已耗盡體力,從椅子上栽倒在地,與火焰混為一體。

這是他畢生得到的最後一份溫暖。

他很幸福地死去,誰也體會不到的幸福——

因為他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又一次看到了年輕時的前朝天子。

或許這是心有靈犀,喚來了前朝天子的歸魂。

院子裡。

余久擇鬆開了何逸鈞的手臂,實在沒力氣繼續握下去了,腦袋昏昏沉沉的,但還是憑一絲意志保持清醒狀態。

何逸鈞趴在余久擇右側邊,看似奄奄一息,耳朵還是有點靈的,能勉強聽到周圍的響動,只是沒力氣再抬起眼帘去看周圍景象了。

余久擇用袖子捂著鼻子,仍在咳嗽不止,嗓子都給咳幹了。

余久擇感到十分難受,口腔難受氣管也難受。

仿佛余久擇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余久擇在地上爬行著,爬得艱難又極為使勁,速度攀比蝸牛。

他稍稍仰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色,可又尋不到院門方向。

余久擇只覺他們被鎖在無邊無際的陰霧中,不管怎麼爬也爬不到盡頭。

然而余久擇並沒放棄,向前又爬了兩步,終是體力耗盡,臥在原地,奄奄一息,低聲咕囔:「我們,出不去了……」

院牆生了許多植物,牆角又一叢翠竹,院門也是木製的。

再加上倒了一部分噴火的陳年柱子,他們自然而然出不去。

話畢,捂在余久擇鼻子上的袖子自動垂了下去。

余久擇悄然合上眼睛。

何逸鈞偏過頭,惺忪地睡過去。

腦海中全是方才這個畫面。

火海吞人。

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鄭竹暮。

夢裡的何逸鈞尚年少,八歲左右的樣子。

正安坐在蒙學堂的蓆子上,手中握著一支宣筆。

身旁的鄭竹暮一襲白衣,握著何逸鈞的手,一筆一划教何逸鈞練字:

「記住,你會寫多少個字,你就能在你的人生中走出多少步路,走得越遠,看到的東西越多,我對你嚴格要求,你才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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