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逸鈞就這麼定定得看著,接著就被鄭竹暮扯住袖子,扯出了臥室,扯進了鄭竹暮的書房。
鄭竹暮拿根鞭子出來,在何逸鈞身上抽出了一道血痕,鞭聲跋扈,道:「你再說一遍,說,看我不打死你。」
何逸鈞平淡道:「施清奉近年來跟書齋沒什麼交集,怎麼對他惡意這麼大呢,我經常跟他走在一起,也沒出什麼事。」
鄭竹暮又抽出去一下,道:「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成天只知道玩,玩玩玩,玩到天昏地暗還在玩。」
何逸鈞道:「你經常這麼說我,我都聽膩了,就不能換個說辭,我天天上課天天備考就連溫書都要半夜打著燈,你是一點都不想提嗎,恰巧亂翻我東西見我跟施清奉出去玩倒是要把我罵得頭破血流,要是以前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早就漂泊天涯不敢你一起回書齋了。」
鄭竹暮道:「這書齋愛呆不呆,滾,你現在就可以滾,朝廷對待晚竹書齋明明可以像對待倫安書院一樣,可是他們偏偏不這樣,因為他們覺得這兩者有別,一個卑一個貴,歧視在書齋上學的學子,無論我們這些學子參加什麼都要被他們點名道姓說沒資格。」
何逸鈞道:「我知道現在的朝廷眼裡的我們是什麼樣子的,但是,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施清奉不是這樣的人。」
鄭竹暮道:「還說不是,怎麼不是,我年少時赴京求學,躲於竹林避雨,是前朝天子讓我有了晚竹書院,結果前朝天子卻死在了當朝天子順明帝手上,順明帝是施懷笙,施清奉就是施清奉。」
何逸鈞道:「但是施懷笙跟施清奉的關係也不親密,而且施清奉也不是施懷笙的兒子,沒什麼關係,再加上施清奉不是這樣的人,我就跟他出去逛個街怎麼了,你攔著我,閒得沒事幹了,管得我。」
鄭竹暮道:「他如今是睿文王。」
何逸鈞道:「那又怎麼樣,總不能說他是睿文王,我們就應該把我們對朝廷的惡意分到他頭上。」
話音剛落,何逸鈞身上又挨了一鞭。
緊接著又是第三鞭,第四鞭……
何逸鈞受不了了,轉身就往門口走去,像直接離開書齋了。
鄭竹暮道:「我是長輩,把你帶那麼大,你一點都不孝敬我。」
何逸鈞站在門口,沒繼續走,沒回頭,承受著越來越疼的脊背。
鄭竹暮道:「你根本不明白,他們覺得,我們跟他們卑貴有別,我們憑什麼不能覺得,我們跟他們人禽有別。」
何逸鈞道:「我確實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把施清奉跟他們歸為一類人呢?」
鄭竹暮道:「跪下。」
何逸鈞對著空氣跪下。
持續的抽打,脊背想必已是血跡斑斑,渾身麻木,耳朵聽得到聲音都是刺冽的。
鄭竹暮道:「如果施清奉跟他們不是一類人,那麼施清奉就會在我們這邊,那他還是睿文王嗎,他還是倫安書院的學子嗎,我瞧不起的是他們整個集體。」
何逸鈞沉默。
鄭竹暮又道:「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肯將施清奉跟他們劃為一類人,你要想想,施清奉完全沒有理由哪天不會背刺我們這些平民,到時候你只會懺悔現在信任他的你自己,無知的自己,權貴當中的任何人都不值得我們信任,我就是怕你懺悔。」
何逸鈞奔潰得差點擠出眼淚,道:「我知道了,別打了,別再打了,我受夠了!」
鄭竹暮停下,道:「你知道什麼了?」
月亮溫柔,照在他後背的傷疤上。
四周很靜,他能聽到他內心深處無濟於事、無人在意無人陪同的呼喊。
像個孤獨受苦的孤魂野鬼,面對自己的處境只能感到無奈。
富貴竹的影子在他印象里漸漸消失。
何逸鈞道:「身份不同,不是一類人,不同心不同道,他總有一天不會跟我站在一邊,不值得信任,我說完了,都是你想聽到的,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
鄭竹暮滿意地點點頭,回了書房。
何逸鈞一個人在外面吹著晚風,跪在原地,所有痛苦都像是得到了釋放。
他明明就知道,自詡閒雲野鶴的鄭竹暮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權貴,那些權貴最看不起的也是他們。
何逸鈞本能地遠離這些人,看不起施清奉。
施清奉雖算是半個權貴,同樣也本能地看不起何逸鈞。
可他們兩個卻偏偏做不到。
何逸鈞現在最需要的是有一個人能扶他起來,回頭一看空無一人,他不自己站起來是因為他覺得他不應該站起來。
他想要得到認可,卻空無一人。
就這樣一直跪著。
明明誰都沒有錯,誰都有自己的想法。
……
第14章
眨眼間,會試的日子到了。
到了,又過了。
這天,赫日當頭,樹影婆娑,會試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