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逸鈞縮回踏出去的腳,滿目明亮,仿佛自己就正站在星空中,包圍自己的是琳琅星辰。
這些蟲子看上去不醜,好像不是災難,也不是疾厄,更不是什麼瘟疫。
同時也看清了周圍的枯草。
枯草慢慢變成紙人的形狀,厚厚的一沓紙人。
何逸鈞道:「用紙畫出來的人臉都能被蟲瘟附身變成人頭,枯草變成紙人又何嘗不能呢,我怎麼沒想到,你們蟲瘟到底是什麼東西?」
蟲瘟嘆息道:「世人不知,蟲瘟是一種吉象,也是一種面對命運的反抗,就糊裡糊塗地給我們取蟲瘟這麼難聽的名字,這名字配不上我們的職務。」
「我們蟲瘟認為,過去的事明明值得珍惜,值得回憶,憑什麼,卻總是會被世人遺忘,唯一能記錄下這段往事的,只有蟲瘟,根本不是世人,從來不是世人。」
「我想,讓你和孟售結緣,共同死去,以死為契,你們曾經那段相遇不再被你們遺忘——」
何逸鈞道:「原來孟售是你的主,你在為孟售找能跟他結緣的人,結果你在七年前卻害死了那麼多人。」
蟲瘟道:「孟售體內的蟲靈是我們的主,可惜我們找了那麼多人去當結緣人,蟲靈對這些人一個都不滿意,結不成緣,孟售就死不了,蟲靈也就不能完成化緣的使命——」
何逸鈞道:「可惜我不喜歡孟售,孟售也不喜歡我,既然互不喜歡,我便不是你們的結緣對象,不如把我放了吧。」
蟲瘟道:「怎麼不是,你們明明那麼配,孟售為了你千里迢迢揚鞭而來,跟你一起跳江救了你一命,你被鄭老先生撿回書齋,那他呢,你不明白他這七年來做了什麼。」
「他這七年以來,一邊在徵集人力,一邊在找你,看你自從那次跳江之後有沒有活下去,看你過得好不好,他自己過得卻是顛沛流離,可是你呢,你什麼都不知道——」
第8章
何逸鈞道:「人什麼力,我只知道孟售這七年來一直在吃藥以此抑制體內蟲靈的能力,可想而知他有多討厭他體內的蟲靈,你們只是沒事找事。」
「蟲瘟,好處在於能給予兩情相悅的人一個完美的結局,哪怕兩個人完全不可能在一起,相隔千里,都可以通過死亡的方式將兩個人連結在一起。」
「壞處在於,不能分辨兩情的人是誰,容易誤殺他人,破壞另一個完美的結局,而你偏偏是後者。」
蟲瘟道:「我是前者——」
何逸鈞道:「你是後者,跳江也只是在救他自己,看我有沒有活下去是因為我跟他都是通緝犯,我還活他則還活。」
「而且,他過得顛沛流離並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他到處徵集人力到處開放他的行為,總的來說,他的結緣之人不是我,你找錯人了。」
蟲瘟道:「就是你,沒找錯,你只是遺忘了這段緣分,我要讓你跟孟售結緣,去死吧——」
地上和牆上的蟲子停止爬行,齊刷刷地往何逸鈞的站位逼近。
蟲子接近何逸鈞腳邊時,都化成了霧水,飄散空中,將何逸鈞包圍,然後慢慢融入何逸鈞身體了。
同時,旁邊的那一大疊紙人都消失了,沒有變回枯草。
何逸鈞這才發現草屋裡根本沒有枯草,剛進來時碰到的這些枯草都是紙人變,一切盡可惜為時已晚。
他的意識被蟲瘟控制,跑不了,動不了,畫台上那股感覺再次襲來。
只不過這次的感覺更加明顯,外來的力量躥入體內更加強烈,甚至身體有種承受不住如此強大力量的感覺,想暈倒卻暈不了。
四肢慢慢失去知覺,一點都不痛,反而這樣的過程是非常地溫柔,迷迷糊糊間的溫柔。
眼前另一個自己身體慢慢變得透明,看來他已經準備死了。
這下不只是身體被控制,意識也被控制。
七年前記憶的畫面慢慢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小何逸鈞道:「你來我家坐客嗎?」
小孟售焦急道:「朝廷命官要來郁府把你們全都抓回皇城,估計是生死難料,命懸一線。」
小何逸鈞道:「為什麼朝廷命官要來?」
小孟售道:「因為我們是通緝犯!」
小何逸鈞道:「我們家君都是在京師當官的,為什麼我們還能是通緝犯?」
小孟售立即拉著何逸鈞的手腕使勁往城外跑,道:「來不及了解釋了,他們來了,我現在只能救你一個。」
兩個人不停地跑到了懸崖邊上。
「……」
他明明把這些無關緊要的對話忘得差不多了,怎麼現在忽然清清楚楚地記起這些對話呢?
何逸鈞癱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看著另一個自己也癱坐在地上。
第9章
一模一樣的姿勢,一模一樣的表情,仿佛蟲瘟只是鏡子中的他自己,同一個人,並不是另一個自己。
蟲瘟開口,聲音卻是在他腦海中傳出來的:「這不想起來了嗎,我早跟你說過,你只是把你們過去的經歷都遺忘了而已,其實你們就是金玉良緣,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