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子上奏,此舉不合禮法,奉寧帝淡淡道:「父去子不守,難道合乎禮法?」
臣子啞口無言,只好作罷。
散朝後,官員頂著火辣辣的日光離宮,心下複雜。
這天兒,忒熱了。
洪德忠眯眼瞧著天色。今歲的秋老虎厲害著,還得燥熱一段時間,他吩咐人添冰盆。
承元帝殯天后,新帝仍然留用他教導小全子,一年後准洪德忠出宮榮養,洪德忠感激不已,平日裡事事上心,指點小全子時比對他那幾個乾兒子還仔細。
忽地,遠處傳來一道人影。
洪德忠進大殿通傳,向天子行禮後,看見龍案一側坐著的孟躍,亦向她行禮。
孟躍側身不受,奉寧帝握住孟躍的手腕,不允她躲。
洪德忠心中對這位孟姑娘更加重視,溫聲道:「陛下,中書令在殿外求見。」
孟躍向裡間去,中書令進入內殿。孟躍站在紅柱後面觀察這位大官。
中書令出身江東馮氏,承元四年舉薦入仕,此後升多貶少,位及中書令,今歲五十有八,雙目湛然有神,頗有老當益壯之態。
馮相此來是為新帝登基,開恩舉一事,選拔賢才。
新帝應下,但具體時間卻未定下,馮相微微蹙眉,但見新帝轉移話題,只得作罷。
馮相退下後,孟躍從裡間出來,她道:「若是開恩舉,朝堂注入新鮮血液,也是好事。」
奉寧帝遲疑不語,孟躍見狀,腦中轉了個念頭,「你擔心選上來的是有背景的人。」
奉寧帝頷首,「如今我初初接手,對朝堂把控不深,我計劃著先清出一部分官員,有了空缺再添人。」
「那可有得鬧了。」孟躍半真半假揶揄。
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
顧珩起身,從後側方摟住孟躍的腰,下巴擱在孟躍肩上,依賴的呢喃:「所以我要靠躍躍給我撐腰啊。」
孟躍心有所動,側首看他,顧珩彎眸回望,「最愛躍躍了,沒有躍躍,我不行的。」
「好。」孟躍聽見自己含笑的應聲。
九月底,鄭內侍抵京,一把鼻涕一把淚奔上金鑾殿,「聖上,求聖上做主——」
他看清御座上的年輕天子,像一隻被卡住脖子的鴨子,驟然失聲。
小全子小聲提醒他,鄭內侍原本三分淚意飆至十分,嚎啕大哭。
御史中丞厲聲呵斥,奉寧帝阻了,細細詢問,鄭內侍從懷中取出承元帝對桐王下的問罪詔書。
百官大驚,小全子接過詔書呈上。馮相於一側看著,內心轉過好幾個念頭。
半晌,奉寧帝道:「這確是先帝詔書。」
他又命人將詔書傳閱百官,殿內議論紛紛,鄭內侍平復了一下心緒,道:「回陛下,小臣宣讀詔書之後,桐王假意哄住小臣,誰知當夜痛下殺手,若非小臣機警,早就葬身火海了。」
司農卿立刻手持笏板,越眾而出,「陛下,桐王目無尊上,抗旨不遵,還請陛下重懲。」
「此言差矣。」宗正卿嘆道:「陛下與桐王到底是血脈兄弟,又逢登基大喜,老臣以為,應以寬宥為主。」
馮相不經意給下屬使了個眼色,一名官員越眾而出,「陛下,宗正卿所言有理,且鄭內侍話語前後矛盾,不可盡信。」
鄭內侍一臉茫然。
那官員質問,「既是你宣讀詔書,那詔書應在桐王手中,怎的又到你手裡。」
鄭內侍高聲道:「這等重要的信物,當然是我拼命搶回來的。」他隱去了關尚等人,聲音幾乎有些破音,「難道先帝對桐王下的問罪詔書還能是我仿冒不成,給我十個膽子,我也做不出這等大不敬的事。」
不等那官員反駁,鄭內侍又道:「我能死裡逃生,帶回詔書,分明是先帝冥冥中的指引,好叫我將真相公之於眾。」
「哼!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雙方爭執不下,鄭內侍隱有所感,抬眸時,猝不及防對上新帝漆黑的目。
他眼皮子跳了跳,又環視殿內官員,心一橫,拼了。
鄭內侍跪地道:「回稟陛下,小臣逃亡途中還發現疑點,桐王疑練私兵。」
話音如重鼓敲在眾人心頭。
先時質疑鄭內侍的官員厲喝:「大膽,你這閹人竟敢污衊親王,你可知罪!」
鄭內侍說完也後悔了,心如擂鼓,但騎虎難下,他只能將此事砸瓷實,忙不迭道:「先帝的問罪詔書正是為此,還請陛下徹查。」
馮相望向天子,十二冕旒下,年輕的面龐平靜如水,未有絲毫情緒泄露。
殿內的孟躍將金鑾殿上的一切收入眼中,宗正卿的做法很好理解。
他意不在護桐王,他是希望新帝能寬待宗室。
馮相等人幫桐王說話,未必是收了桐王好處。他們此舉或是抗衡天子,或是擔憂天子將桐王逼太緊,桐王真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