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呢?」
李文鳴輕哼了一聲,說:「小菜一碟。」
沈念便點點頭,說:「那就好。我先走了。」
可他才邁出兩步,便發覺李文鳴又繞了過來,攔住他不讓走。
沈念抬頭,便見這個弟弟的半張臉都隱沒在黑暗裡,表情難辨。
莫名地,他心頭一跳。
「你還沒和我解釋。」正讀高三的少年聲音喑啞,那雙眼睛也沉在黑暗中,恍惚地,沈念似乎看到了星星點點的亮色。
「……什麼?」
「我父親欺負你了,是不是?」
沈念微微皺眉,毫不留情地抽手,「沒有。還有,這不是你現在該操心的事情。」
……又是這樣。
李文鳴咬牙。
又被當成小孩子,又被糊弄……
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這樣的話。
可明明他都已經成年,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李文鳴低著頭,目光落在沈念身上,竟恍惚了一下。
……自己,已經比沈念還要高半個頭了。
十年前,父親將沈念帶到自己和母親面前。
他還記得,母親差點誤會沈念是父親的私,還為此大鬧一通,也因此後來一直對沈念很愧疚。
想起這個,李文鳴險些笑出聲,母親也太敏感——可很快,他又想起接下來的事,表情重又沉鬱起來。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養兄。
會彎下腰與他對視,會認真聽他的每一句。
哪怕是被自己的父親無禮對待,也從未遷怒到他。
這麼好的兄長……
可收養沈念的事到底讓父母生了嫌隙。為此,父親將沈念送入了寄宿制學校,在沈念上了高中後,更是直接讓人搬了出去,連假期都不得一見。
直到前幾天,他聽說,父親想帶著沈念去參加簡家開的那場晚宴。
那場晚宴的性質,圈子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父親的心思太過明顯和醜陋。
但,更讓李文鳴接受不了的是,沈念居然同意了。
他也是這樣的人嗎?也被金錢腐蝕了嗎?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他終於,……要徹底失去了嗎?遲來了五年的……
「你騙我,騙我。」
他喃喃念著,忽然往前走近一步,幾乎是強迫著將沈念壓在牆邊,手指都用力到發抖。
光落下來了,照亮那雙通紅的眼,像是熬了幾個通宵。
李文鳴死死握著拳,指甲都嵌入掌心,他氣息不穩,顛三倒四說:「我知道父親要你做什麼,我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沈念,你為什麼,為什麼……」
他說不下去了,高大的少年像是承受不住一樣蜷縮起來,背脊高高弓起,他像是很痛苦,反反覆覆說著:「你是背叛,你背叛了我……」
忽地,李文鳴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仰頭,想要去看沈念,可眼前發黑,最後的努力,也只不過堪堪讓目光觸及那尖尖的下巴。
他似乎,比五年前更瘦了……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
沈念收手,任由李文鳴軟軟倒在地上。
畢竟一整天只吃了一頓飯,還上了三個小時的課,沈念體力耗盡,只伸手擋了一下,沒讓李文鳴直接重重栽到地上。
但要說把這麼大一個小伙子扶起來,甚至帶到一中門口去……那就太為難沈念了。
他翻出手機,找到李文鳴的班主任,發了定位後,這才揉了揉肩膀。
下手好狠……
上大學後,他還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畢竟初高中那群總愛折騰他的人,基本都出國了。
要麼就是家裡破產,一落千丈進廠打工了。
他很是嫌棄地踢了腳地上那人,不知道自己這便宜弟弟今晚發什麼瘋。
等到巷子口傳來腳步聲,沈念這才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要說他對這個弟弟沒有任何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沈念有些出神了。
他想起十年前,初至A市,寄人籬下謹小慎微,是那時才八歲的李文鳴第一個對他展現出了善意和接納之意。
只是……
他們到底不是同路人。
沈念垂下眼,近乎是漠然地想著。
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相互理解。
腳步驟然停住。
眼角餘光處,巷子盡頭,本該是明亮的路燈與車流,可現在卻一片沉寂。
他霍然抬頭,便撞入一雙幽深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