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夫人為您做的,之前轉道去了一趟京城,但沒趕上您的行船,老爺讓我們現在帶給您。」
江芸芸抱著那包衣服失魂落魄地站著,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兒。
耕桑又是重重磕了幾個頭,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能久留,會給他招惹是非的。
出門前,黎淳仔細叮囑著,恨不得把每一步都仔仔細細告訴他。
——萬萬不能僭越啊。
顧仕隆想要把人留下,可一鬆手就感覺江芸芸連站也站不穩,只能慌裡慌張把人扶著,吶吶說道:「我,我扶你回去,行不行。」
江芸芸眼神空洞地看了過來。
顧仕隆下意識想要避開她的視線,但想了想還是堅持說道:「我背你回去。」
他說完也不等江芸芸反駁,直接把人背走了。
「江芸,你要是難受你就哭。」走到一半的時候,顧仕隆背上背著人,肩上還扛著鼓鼓的包裹,停了下來,扭頭認真說道,「我肯定不笑你。」
江芸芸疲憊地靠在他背上,連喘口氣都覺得疲憊。
她自然明白黎家的考量。
她又不是黎家人,這會兒扔下瓊山縣的工作,千里迢迢去奔喪像什麼話。
多少人在盯著她看。
多少人打算揪她的小辮子。
她江芸要是因私廢公,耽誤了夏稅,延誤了秋種,能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所以不要回去了。
黎家人是心疼,不想要她這麼為難,不想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
外人不知道黎家對她的意義,也沒有必要了解,他們只看現在,只看那些名正言順,禮教仁義的體面東西。
所以江芸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了,只要寫幾篇祭文已經仁至義盡了。
可什麼是仁至義盡。
點幾根蠟燭,上幾根香,寫幾篇文章。
江芸芸緊緊抓著顧仕隆的衣服,喘了幾口才能喘出氣來,胸口疼得幾乎要讓她昏過去。
可現在要她盡仁義的人是金旻,是她的師娘,是那個無微不至,給足長輩關愛的老人。
若是當年沒有她從馬車下走下來,溫柔地遞給她一盒吃食,她肯定連黎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她那個時候天真地想著,都能混到一口吃的了,那就再走幾步路,反正也不虧。
所以她就這一直走,走到這裡,站在瓊山縣的衙門裡。
可現在她回頭去看,那口吃的卻再也吃不到了。
江芸芸輕聲抽泣著,終於落下今日的第一滴眼淚,她緊緊抓著手中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只能靠著短暫的喘氣才能確認自己還活著。
顧仕隆見她哭了,這才沉默地繼續往前走著。
兩人在內衙內安靜走著,祭祀完的主簿們走了出來,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一幕,卻又沒有上前說話。
那個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原來也有如此虛弱的一天。
衙門內安靜到沒有人說話,偏隔壁道場上的樂聲正進入收尾階段,淒悽慘慘,輾轉反側的聲音,聽得人幾乎要落淚了。
大家都以為小縣令會萎靡很多,但三日後,江芸芸卻已經收拾乾淨出門了。
「還是在休息休息吧。」葉啟晨委婉說道。
江芸芸低著頭,翻著看這幾日遞上來的案子:「案子壘起來很多了,田地測量得如何了?」
「還差城東那一片,有些人比較頑強,不肯配合工作,下午我和符縣丞去看看。」武忠說道。
因為呂芳行的倒台,縣丞的位置空了下來,鑑於符穹這次幫了很多忙,鄧廷瓚就讓他頂了縣丞的位置。
前日,朝廷的獎賞下來了。
周照臨因為照顧張易有功,賞賜了二十兩銀子。
張易則得到一間院子,還有一個牌坊,每年祿米十石,暫養在衙門內。
出人意料的是,江芸沒有得到任何賞賜。
不過那個時候,大家都沒空關心這個事情,畢竟剛聽聞縣令的師母仙去了,小縣令看上去實在太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