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西閣,哪怕問安再是沉靜縝密,驟然聽到消息應驚一下,然而方才她那樣子,反而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問安點點頭,「我本想晚些和長姊說的。是忽然聽到我屋裡的婢女說起,她們在園中聽到婆子們在說此事,便來回與我聽。我叫她們到外面打聽,卻並無說法,那咱們家的婆子是從哪知道的呢?我便留了心,叫她們細細查問,看看消息的源頭在哪。」
「你的思路沒錯,只有一點,遇到事要先告訴我們,查問消息源頭,我自然比你方便,查得更快。」徐問真吩咐含霜,「等會叫尋春過來一趟。」
含霜應諾而去,問安遲疑著道:「是有誰特意想將消息傳遞給我嗎?」
「未必是傳遞給你。」徐問真思索一會,道:「你且安心吧,我若猜的不錯,應不是沖你來的,而是沖裴家的。」
「有人不希望裴家得中西閣?」問安試探著說。
徐問真點點頭。
問安一驚,又很快沉下心來,「能提前知道裴家的動靜,又悄無聲息地將消息傳到咱們家中,如此大的能量,只為了針對裴家嗎?」
「或許還想咱們家和裴家爭起來,狗咬狗一嘴毛未可知。」徐問真笑睨著問安,「怎麼,今日這些話,你只聽到裴家這一個重點?那可要叫姊姊失望了。」
第30章
西閣之首
問安這一回真有些沒底, 小心地道:「可是西閣之首?」
徐問真滿意一笑,「不錯。」
她好笑地道:「原先一路勢如破竹,多少阻礙都迎頭就斬, 怎得如今真得聖人看重,要委以重任了,反而退縮了呢?」
但她其實很理解。
直到目前為止, 問安都還生活在內宅里,深宅中的生活對沒經歷過的人來說或許壓抑困難, 但對從小在裡面長大的問安來說,卻是一把保護傘——至少到目前為止, 她都還在長輩們的庇護下, 過著閨中娘子的生活。
而一旦踏出府門走進西閣, 她當然還享受家族身份帶來的便利, 但宮中、朝堂的種種風浪, 尤其是一個徐家能夠完全抵擋得住的?
問安必須自己去抵抗艱難, 面對困局要自己尋找破局之法, 徐家能夠成為她的助力, 卻無法再像從前一樣保護她了。
若只是在西閣中做一尋常女官還好,問安還可以漸漸熟悉, 但若被指為女官首領, 看似是一步登天, 實則為眾矢之的。
會有數不清的人想要將她拉下來, 針對、暗算、構陷……她這條路會很難走。
但一旦踩穩了腳,走的就是條通天路。
今上是一個念舊的人, 他用慣的人是輕易不會換的;同樣,他是個念舊情的,追隨他多年忠心不二的臣子與宮人們, 最終往往都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問安低聲道:「從前,無論怎樣的計算,都是在我熟悉的地方,針對我熟悉的人。如今,我並不是怕,只是有些不知從何處著力。」
「陛下不會只選你一個人做頭領,大半是分出兩班人,各選一個主事之人,暫時觀察,最後擇優取之。」徐問真道:「你出身親附陛下的徐家,才學在此番應選的京中女子中屬上等,陛下會選你很正常。但,問安——」
她定定注視著徐問安,神情是少見的認真,「不要為一時之勝沖昏了頭腦,這只是你走出的第一步,出身、才學,都只能幫你走到這裡。接下來能否為陛下選中,成為西閣真正的領頭羊,要憑你的縝密、細緻與用心。」
徐問真說:「陛下不會啟用先帝章獻貴妃所用的那批人馬。先帝晚年懼怕章獻貴妃奪權,有意毒殺貴妃、血洗西閣,貴妃為保追隨她的人,才自行提出殉葬。」
裴氏章獻貴妃死時,徐問真年歲尚幼,她能知道這些,自然是大長公主從不瞞她的緣故。
從徐問真被選為未來太子妃開始,大長公主就有意告訴她男人的卑劣與殘忍,尤其是天下至尊的男人。
他可以前日與你萬般恩寵千種眷愛,給你無人能比的信任、尊榮與權力,轉眼,當他不需要你甚至你對他有威脅時,權力的刀刃,就會對準你。
朝承恩,慕賜死,百年苦樂由他人。①
徐問真拋卻那些宮廷中雜糅著算計與血腥的往事,慢慢對問安道:「不要怕,本來以你的身份,一入西閣,不免受人關注,如今只是有了更有力的權位而已。你若是心懷畏懼,認為難以承擔這種重量,可以請你大伯父代為推拒,只是——」
「我不怕。」問安堅定地搖頭,徐問真才欣慰一笑,「理當如此。」
她說:「我沒什麼要叮囑你的了,好好干吧,安娘。這條路或許很難,但能走出來,便是你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