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回春拍拍靴子,起身。
「孟公子,抱歉,耽誤你們了。我們一
起上山,作為賠罪,今晚寺廟廂房我來給大家安頓好!「武回春又目光灼灼地拉著孟鶴雲的手,「剛我還有很多沒聽明白,你再給我好好講講。」
「好,凡大人需要,學生定竭盡所能。」孟鶴雲恭敬回復。
「不用如此客氣,孟公子如此才華,高中進士,不過早晚的事情,以後你我同朝為官,許不用幾年,要我喊你大人了。」
「大人,你們可別再說了,我們在不上山,月亮都要落山了。」姜昆大嗓門地阻止武回春滔滔不竭的話。
「好好好,我們上山!」武回春留下一把錢在桌上,看著剛剛才下來的山路,好笑地再次踏上。
趙茹和孟三聽到這句話,振奮了!
太棒了!他們還沒在寺廟夜宿過呢!
林多福和孟石攙扶著劉氏走在武回春等人後頭,趙二郎、孟三雀躍在台階上,趙毅和徐道載並行殿後,一行人在兩叢燈籠間,緩步而上。
廂房很充裕,大家各自入住後,孟鶴雲簡單洗漱了一番,讓林多福晚上不用等他,便推開門準備去赴約。
林多福喊住了他,拿出一袋炭筆,鋪開一張全新的紙,她閉上眼,回憶剛在山頂處看到的景色,雖然已經是黑夜,但因為他們想建橋的地點面對著坊市,坊市還未到宵禁的時辰,所以他多少能看到些。
特殊時候,就將就吧。
炭筆落下,一幅青華山地形圖隨著林多福纖細的手指動作,慢慢躍於紙上,每次下筆都不帶任何猶豫,筆隨心意隨意遊走,自信瀟灑渾然天成。
孟鶴雲看著專注沉浸自畫作中的林多福,心思落回到少年時。
因著他學書法,她也有了興趣,小小的女孩子不過學了五節課,已經快速追上了他的腳步。
他自小就知道,她是和他不一樣。
他需要付出日復一日的努力才能達到的成就,她只要隨便練上幾次,就能趕上他的水平,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學前班、幼兒園,還不懂事的時候,其實很喜歡和他爭第一,但自從少年宮那一節書法課後,她就再也不和他爭了。
那一天,天下著大雨,那人帶著傘來接他下課,正好看到書法老師對所有孩子的作業排名。
才上五節課八歲林多福的作業,卻被掛在黑板最顯眼的地方,被評為了第一,而自三歲開始,已經學了五年的他,作品則被排在了第二位。
那人氣瘋了。
下課之後,那人怒氣沖沖拎起他就走,天下著暴雨,而那人將他扔在少年宮外,暴怒地對他說:「我省吃儉用給你上補習班、興趣班,書法三歲就給你找最好的老師給你啟蒙,但五年你學了些什麼,連林多福這樣的人都比不過,拿不到第一,就是啥都不是!我孟耀怎麼生出你這樣不要好的兒子,滾!」
他撐著傘,冷酷轉身,無情揚長而去,他害怕極了,趕緊爬起來追趕,扯住他的衣袖,卻被那人一腳踢開,他翻滾在泥濘的路上,再起來,卻再也找不到那人的影子,他驚慌失措,連哭都不敢放聲,只敢縮在花壇角落,哽咽抽泣。
林爸帶著她急匆匆趕來,也終於找到了他。
他仍然記得,林爸看向他的目光是那麼心疼,小心翼翼地將濕漉漉的他背在溫暖的肩頭,而牽著林爸手的小小女孩兒,滿臉淚水,舉著傘,極力想給他遮擋雨水。他看見,她看向他的眼,含著深深的自責和歉意。
八歲的小女孩,心思已經如此敏感。從那一天之後,她便再不學書法了。
兩人從樓道走過,總有一群鄰居,調侃她:「多多呀,學東西可不能這麼三天曬網兩天打魚的呢,要像小雲學習,要有毅力,持之以恆才能成功奧。」
而她卻笑嘻嘻地答:「奶奶,打魚太累了!我不要做打魚人,我只想做吃魚的人!」
有趣天真的回答,讓一群人哈哈大笑,也有人會打趣兩人:「那,小雲來做打魚人吧,以後長大,天天打魚給多多吃。」
他默不作聲,只拉著林多福走了。
「哎呦,小雲這是害羞了啊!」樓道里,歡聲笑語一片。
那時候他就想:有些人,根本不需要毅力,那與生俱來的天賦就能讓她成功。而他的多多,就是這樣的人,但她卻為了不遮擋住他的光芒,而甘心悄然暗淡。
他的多多,會成為打漁人的。
他無比堅定這一點。
燭火之下,林多福將最後一筆落下,她隨手捲起,雙眸亮晶晶地塞給孟鶴雲。
「縣學名額,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