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文明方面卻只信仰原始的暴力美學,在諾德穿越過來的這一年,深刻了解道他們的思維方式能有多軸。
仿佛只有一根筋,一條線,從一個既定的事實結果拐到他根本無法苟同、難以理解的另一端。
這是跨星際文化代溝,一年的時間裡諾德沒有和蘭斯諾特磨合成功,現在看來三年以後依舊沒有。
「打住,停止你的發散思維。」
諾德的心臟被真心實意的樸素疑惑填滿,他還從來沒想過,竟然要一本正經地向號稱智商遠優越於人類的蟲族解釋這種事,給他的衝擊無異於教一名博士生小學一年級的加減法。
「我還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騙你。」
閒到哪種地步才會演失憶,他有那麼多無處安放的表演欲嗎?
「我不記得那隻雌蟲是誰,但他救了我的性命,我總不可能連他的名字都不過問,」諾德說,語調平靜而冷淡,「他的基本信息也是這裡的醫護蟲告訴我的,除此之外,我對他一無所知。」
啞然片刻,諾德面無表情地補充道,「更沒有娶他的想法。」
通紅的眼眶終於褪了些,蘭斯諾特也發現自己情緒似乎太過激動了,深呼吸,調整了過分灼燒的情緒。
金色的蟲紋如盤踞的樹枝般交疊,時隱時滅,但好歹沒先前那麼誇張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可是雄主,你在這裡改變不了什麼,」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小聲道,「先跟我回去好好休養,等尼威弗醒了,我們一起來探望他好不好?」
他說出「我們」的時候語氣自然,好似夫妻雙方約定一起去探望某一方生病的朋友。
諾德艱難地抬起不能彎曲的手臂,揉了揉腫脹的眉心。
一覺醒來怎麼成了這種模式?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離婚前夕。
協議婚姻的最後一個月,那是諾德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他終於要脫離奴隸主,擁抱期許已久的自由,每天都像無腳的鳥兒到處飛,趁著留在切爾諾星最後的時間,打卡著名地標,不然就是找亞蓋喝酒、聊天、軋馬路。
而奴隸主對此視而不見,似乎是一種默許。
好吧,或許不是,諾德多少從軍雌凍若寒蟬的氣場裡,咂摸出幾分生氣的意思——
蘭斯諾特是不喜歡諾德喝酒的。
但是管他呢,他馬上遠走高飛不伺候了,誰愛哄那個驢臉?
最後,兩隻蟲竟然默契地達成了一項令蟲震驚的成就——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竟然能做到全天0交流。
陌生蟲早起還互問早安,但是他們不會;陌生蟲在狹窄的廊道擦肩而過,可能會打個招呼,但他們不會。
完全不用社交、不要應付、不用寒暄,隔壁合租房的i人都饞哭了。
這令蟲懷戀的相處模式,在他的時間觀念里,明明就發生在昨天。
一覺醒來,對方的態度180度大轉變,非要雙宿雙歸。
保持點距離感不好嗎?
「確實沒有多大的意義,但我想我應該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諾德思索半晌,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軍雌,「但如果這就是你口中的#039任性#039,那麼擅自替我停掉工作的行為應該叫什麼?」半夜私闖下屬蟲宅,自我感動地跪在門口,那又叫什麼?
任性plus,還是事出蘭斯諾特之手,就叫理所應當?
完全不過問他的想法,隨意決定諾德的去留,這就是三年後雌蟲口中的「恩愛有加」?今天能隨意停職,誰知道哪天突然看他不順眼就把他殺了。
蘭斯諾特心像被針扎了一下,避開雄蟲的眼睛,「你目前的身體情況不能支撐檢察院的高強度工作,我是為你好。」
「……」一個爛到掉渣的藉口。
雄蟲收回過多的感慨,失去了和他正常溝通的所有欲望。
他艱難地伸出一根手指,朝醫護室外右側的藥房指了指,「去拿兩支信息素安撫劑注射,然後自己回去,我暫時沒有去涅爾多家做客的打算。」
別精神海暴亂到噶了。
諾德實在太累,不想費力給軍雌做安撫。退一萬步,就算他此刻精神飽滿,也不想。
蘭斯諾特死死地盯著雄蟲,眉眼間還裹著尚未完全收斂的戾氣。想說的話很多,卻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最後只是低著頭,拳頭死死攥緊在身側,而後又鬆開。
慌亂的情緒席捲了五臟六腑,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那種完全脫離控制、心臟刀剜的痛感。
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一直說讓他這麼難堪的話?
「雄主……那不是涅爾多家,那是我們的家。」軍雌低著頭,呢喃著。
雌蟲染血的臉透露出幾分蒼白,半晌,重複道,「是我們的家。」
「為什麼?」諾德覺得好笑,「涅爾多莊園的房產證上寫了我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