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賓狠狠剜了那老僕一眼,低聲道:「不是說了我不在嗎,怎麼還把他們放進來了!」
老僕囁嚅道:「老奴也是這般回的,說您還在杭州的燕子莊沒回來,可那陸宇公子說……說他眼瞧著您進的園子,說什麼也要進來……」
「沒用的東西!」嘴裡雖是小聲罵著,可望向兩位年輕人的臉卻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這是什麼風把二位少年英才吹到了鄙園啊?」謝三賓殷勤道。
「謝公惜春愛春世所皆知,我們本不便打擾,耽誤了春時。可眼下這件事,非謝公出山便無法成型,吾與火鼎賢弟這才前來叨擾。」華夏眼睛微微彎著,盛著讓人難以拒絕的溫和笑意。
謝三賓不由得心裡哆嗦了一下,臉上殷勤的笑也隨之僵硬了。
這位打扮得異常講究,衣服都熏得香噴噴的「東林大儒」謝三賓,可不是什麼尋常人物。他當官時貪過污受過賄,搶冒過軍功,和老師錢謙益爭搶過姬妾,在私德上絕對說不上美玉無瑕,甚至可以說頗為奸猾。
可此時國難當頭,這位謝三賓乃是寧波首富,若是他能出頭支持抗清,定能對起事頗有助益。也正因著這般原因,華夏才力勸陸宇火鼎等諸儒生來找謝三賓商談,共襄盛舉。
「前些日子吾聽聞謝公寓居杭州燕子莊,正愁無緣相見。此番謝公回返甬上,倒是成全了我與諸兄的心意。」華夏溫聲道。
「謝某人貪戀江南春景,慚愧慚愧。」謝三賓笑得尷尬。
一旁的陸宇火鼎卻是聽不下去了,他早就知道這謝三賓成了滿清將帥的座上賓,這番見他還兀自裝模作樣,開口譏諷道:「謝公是貪戀春景還是貪戀權貴,這可說不準了。」
謝三賓老臉一紅,知道陸宇火鼎拿話點他,但他究竟是浸淫數十載,豈能因小子幾句話失態,輕描淡寫道:「火鼎賢弟終究是年輕,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頭啊!」
陸宇火鼎還待反駁,卻被華夏的話頭兒一攔:「正是此語,謝公明鑑,我大明萬里河山,何時倒成了他人的屋檐?」
謝三賓噎了一下,又聽華夏慨然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寄園美景如斯,可我大明江山若成了建奴的囊中之物,這美景又還能賞得了幾時?謝公,前有太祖十七朝忠良,後有江陰義民帶發效忠,困守孤城。今日,小子不才,也想請謝公高舉義旗,登高一呼。」說完,華夏神色端肅,拱手而拜。
華夏知道這謝三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此時他正得了滿清高官將帥的寵,自然沒有什麼心思反清復明。可這謝三賓的萬貫家財卻比他營造的大儒形象真實多了,只要能為義軍募得資金,華夏不惜將這寄園門檻踏破。
聞言,陸宇火鼎也有樣學樣,帶著幾分戲謔追口道:「還請謝公登高一呼啊!」
這下,謝三賓倒成了架在火上烤得燒雞,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此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快快起身啊賢弟,快快起身!」
斗大的汗珠順著謝三賓的額頭滾落下來,他雙目慌亂地四下瞟著,既怕得罪了滿清權貴,又怕開罪了寧波府的「狂生」,正自焦灼之際,卻見那老僕又急匆匆地趕了進來,似是有話要說。
「老爺,外面來了兩個小叫化子,說是您的世侄,從揚州城跑來投奔您呢!」
此言一出,謝三賓如蒙大赦,一疊聲地「快請」;華夏與陸宇火鼎則相視對望,俱皆驚詫。
揚州城慘遭屠戮,舉世皆驚,謝三賓此時願意接收自揚州逃難而來之人,是否說明他對大明依舊心懷留戀呢?
正自想著,就見老僕引了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緩步上前,一位少年約莫十歲上下,形容尚小;而另外一位步履穩健,目光格外警醒明亮,不似尋常人物,華夏不由得多瞧了幾眼,偏巧那少年也不閃不避地回望過來,坦蕩若明月照大江。
華夏心頭一凜,自揚州那般人間煉獄逃亡而出已是不易,帶著一個孩子一路奔波跋涉更是難上加難,此番還能有這種桀驁不馴的眉眼,可見其心志之堅韌。不由心生敬佩,向著那位少年一拱手。
少年一怔,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暮春的薰風穿過院牆過堂而入,搖晃那一樹如雲勝雪的流蘇花。碎銀子般的花瓣簌簌落下,落了二人滿頭滿臉。少年鼻子有些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抬起手渾不在意地揉了揉鼻尖,將手上的污漬蹭到了鼻頭上,像只倔強的巴兒狗。=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