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湖搖搖頭:「田知府不是那等人,就算田知府來了敘州府後跟楊家才有來往,疏浚河道這種大事,田知府也不可能告訴楊密。」
田知府初來乍到,衙門積壓的公事、本地大族之間的關係只怕都還未理清楚,若是要辦大事,沒個準備一切未定之前,定然不會貿然告訴一個外人。
除非只有一個緣由,田知府認為楊密是自己人,這才會提前告訴他。
當然,田知府認楊密是自己人,楊密肯定也認田知府是自己人,才會接下買糧這吃力不討好,還十分得罪人的買賣。
「生意人嘛,吃什麼都不能吃虧,若是肯吃虧,定然是有其他更大的進項。」
漁娘聽得累人,嘆氣道:「爹,你說了那麼多,也沒說楊家跟田家究竟有何關係。」
梅長湖理直氣壯:「我怎麼知道,要是人家肯明說,還用得著咱們在這兒猜嗎?」
林氏聽了會兒道:「明面上沒有牽扯,那肯定是姻親上有聯繫。」
世家大族之間互相聯姻都是常事,改朝換代後,前朝一部分當權者沒落,新的當權者崛起,這時候大族之間嫁娶維護關係的就更多了。
就比如梅家吧,新朝剛建立的頭一年,梅家族裡嫁娶了十幾個。
「梅家是小家族,雖不像大族來往都是權貴,可也能從嫁娶的人家中看出一二,楊家這樣的大族,打算的就更遠吧。」
聽娘親這般說,漁娘也開竅了:「聽說田知府只是小地主出身,戶部郎中也是他老師扶持上去的,楊家就算要拉攏人脈也拉攏不到他一個五品郎中身上,楊家和田知府這般互相信任,應該是中間有田知府老師的緣故吧。」
梅長湖大笑一聲:「聰明,不愧是我梅長湖的閨女。」
林氏笑道:「當朝首輔姚炳雖然不是世家出身,姚家在陝西潼關也算是大族,世代家裡都有人做官,家族在當地頗有聲望。否則,當初皇上起事時也不會拉上姚炳,甚至立朝之初就讓姚炳以不惑之年的年紀上任內閣首輔。」
漁娘算了算年紀:「不得了,當了十四年首輔今年才五十多歲?」
「不止,聽說姚炳當首輔時四十多歲出頭,如今應該快六十了。」
梅長湖很敬佩姚炳:「姚炳跟著皇上打天下,皇上封了四公八六侯,四公當中,其他三位國公都是憑軍功封爵,只他是唯一一個封國公爵位的文官。」
「姚炳深的當今信任,在首輔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四年,可他依然不忘初心,堅持要清算天下田畝。」梅長湖道:「太難得了!」
「清算多少了?」
「清算大半了,田知府今年把山東啃下來了,如今只剩下江蘇、安徽、浙江、江西、福建這幾個地方還未清算完。」
「嘖,這幾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世家大族盤踞的地方,想從他們手裡扣土地出來可不容易。」
所以說,還未扶起來的寒門,和元氣恢復了大半的世家,可能又要鬥起來了。
王蒼此時還未歸家,正在孫家跟先生請教。
王蒼:「皇上若是求穩妥,當初就不該如此著急清算天下田畝,若是肯等一等,等寒門的勢力壓過世家,那時也會少許多阻力,清算天下田畝會進行的更順利。」
孫潯笑道:「王蒼啊,你的想法是好,但你漏算了人心。」
若皇上不趁開國時幾乎將世家打殘了時扶持寒門,強推清算天下田畝,從寒門上來的那些人只怕已經站到世家那邊去了。後續清算天下田畝無人支持,也別想推行下去。
如今嘛,世家打壓寒門,上位的寒門子弟只能是皇上的人,大部分不會被世家拉攏。
王蒼斟酌道:「依先生看,世家以後當真沒有興復的希望了?」
孫潯深深看著王蒼,半晌才道:「當今皇上在位時,世家沒有任何機會。」
「學生明白了。」
王蒼這邊明白了,賀文嘉沒明白:「爹,當初若是拿著世家譜挨個殺過去,皇上哪還有如今的擔憂啊。」
賀寧遠沒好氣地抽兒子一巴掌:「你也是世家,皇上若是拿著世家譜一路殺下來,哪兒還有你?」
賀文嘉嘟囔:「咱們就事論事嘛。」
「哼,若是殺人就能治理好天下,那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賀寧遠懶得跟傻兒子瞎扯,踹了一腳把人趕出去。
賀寧遠獨自坐在那兒,輕嘆一聲,前朝光耀門楣的世家譜,正是今朝的血淚史。
世家譜上排名前十的家族,除了全力支持皇上的陳家,其他全部被斬殺殆盡。十名開外的三流家族,譬如鄭家這樣的,要麼投靠要麼逃命。
再如賀家、梅家、王家這樣經不起風吹雨打的的末流小家族,更是不值一提。
時移勢易啊!
鄭家人走了,楊密也走了,南溪縣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街上來來往往的小商小販,使得南溪縣寧靜中又有了幾分鮮活氣。
忙忙碌碌又讀了幾日書,這日休沐,漁娘牽著弟弟的手在院子裡溜達。
十月末了,這幾日早晚天氣漸冷,圓墩墩的二郎穿上了,牽著姐姐的手走了兩圈,一下蹲地上不肯走了。
「別偷懶,剛走了兩圈就不走了?昨日你還走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