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勸道:「算了,他也是窮鬼一個,雖有手藝,但大多時候都用去喝酒了,平日裡醉醺醺,哪有錢給你。再說窮寇莫追,少跟他接觸,咱們就過好自己的日子算了。」
秋蘭不肯,但也沒有辦法,想起昨日去找齊勇昌的兇險,卻也不敢再去惹他,只能作罷,她忿忿不平地說:「我要讓小安入我家,隨我的姓氏,反正他又不養,他都不把小安當兒子,小安也不要這種爹!」
英娘勸慰秋蘭,直到她平靜下來,然後就被秋蘭催著回屋梳妝打扮,為晚上作準備。她回到房間,關上屋門,靠在門上,心裡一片茫然。
她從荷包里取出銀戒指,靜靜凝視著它。這個刻著他名字的戒指,仿佛是冥冥之中月老的紅線,把兩個本沒有交集的人,陰差陽錯地牽到一起。
如果不問及其他,只憑內心,她是願意的。
她的目光又落到窗邊的芍藥,它雖然已不如當夜盛放,但看到它,英娘仿佛就能看到陳玠一次次的真摯凝視。
她又如何能去傷害,如芍藥花般美好澄澈的心。
她要向他坦承,把選擇權交由予他。
既是她的過錯,
她願意為此贖罪。
慈谿邊垂柳隨風搖曳枝條,遠遠望去,像是千萬條珠簾。百姓們或嬉戲沐浴,或探幽采蘭,或宴飲行樂,或臨水踏青,熱鬧非凡。
官府亦請了幾位法師,手持折柳,蘸取花瓣水,輕點祈福者頭身,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陳玠看到宋寬與孟思為,他們在溪邊設宴,流觴曲水,吟詩作賦。
他也見到了雲珠,她的籃子裡裝滿了大朵的芍藥花,色彩斑斕,有熱情的紅色、貴重的紫色、純潔的白色以及明亮的黃色。因為「芍藥」與「相約」諧音,被看作是定情之物。因此,來來往往的,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不是將芍藥佩戴於頭上作為裝飾,就是輕輕握在手中。
他環顧四周,卻不見英娘的身影,心中暗自揣測她應是守在豆腐鋪中。一股悔意湧上心頭,他不禁自責昨日未能與她約定白晝相見。儘管公務纏身,讓他難以脫身,但他深知英娘若能自由遊玩一天,定能心情舒暢,而生意也並非一日不可耽擱。
於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邊走過一對對愛侶,心裡卻想著:如果是英娘和自己並肩走在一起,該有多好。
他的眼前仿佛看見英娘,穿著煙羅紫的長裙,坐在岸邊,懷抱著一束白粉相間、鮮艷欲滴的芍藥,輕輕低下頭,將鼻尖湊近芍藥輕嗅……
「他有什麼問題嗎頭兒?」葉捕頭湊上來,問道「你盯著那漢子看了半天了?」
陳玠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才發現剛才神思飄忽時對著的不遠處,一個鬍鬚濃密的大漢正在脫衣要入水沐浴,不禁心中一凜,扭過頭來。
「咳咳,沒什麼,以為是哪個逃犯,看錯了。」他含糊道,快步走開。
葉捕頭疑惑道:「有像誰嗎?」雖然摸不到頭腦,但也不想觀賞男子沐浴,不再細究,跟上陳玠的腳步。
英娘穿上蓮青色抹胸長裙,外罩玉色長袍,頭上插上宋寬縣試那天戴的折股銀釵,幸虧那日戴了兩個好釵,否則就都被放印子的搜去。
出來秋蘭見了,皺眉打量許久,直說寡淡,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拿出幾個簪子,一副要插滿的架勢。
英娘忙避開,哭笑不得道:「秋蘭姐,打住,我這頭既不是針插,也不是簪子展示架,可饒了我吧!」
「哪有見心上人還打扮這麼素淨的!你再挑幾個花鈿、花勝也行。」說著就又挑一個往她發上別。
英娘讓開,提著裙子就跑:「我先走了秋蘭姐,你自己在家記得把門鎖好!」
跑出不遠回頭,見秋蘭沒有跟來,便放慢腳步。其實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很久,只是自己在家待不住,還不如出來邊逛邊等。
走著路過福園局,突然想起印章還沒取,又折身去篆刻店取印章。
篆刻店的店主恭敬地呈上一個精緻的盒子,裡面躺著一枚定製的印章。英娘小心翼翼地捧起,細細端詳,發現它工藝精湛,完美無瑕,不禁心生歡喜。隨後,她在店內挑選印泥,逐一嘗試,終於找到了一款質地細膩、色彩鮮艷,且價格適中的印泥。
「就這個吧,麻煩給我包起來。」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出來著急,沒帶荷包。
「掌柜的,你先幫我包起來,我忘帶錢袋,現在回去取,一會兒就回來。」她說道。
這回她加快腳步,因為這一來一回,時間緊張,必須快些才行,第一次相約,不能讓陳玠等太久。
她匆匆趕回,快到家時,卻覺得不對勁,心裡生出一絲不安,猶疑地放慢腳步。
豆腐鋪子的院門竟是大敞四開的。
因家裡只有兩個女子,平時院門就關著,有時陳玠來,男女相聚,為了避嫌,就會開一會兒。今日只有秋蘭姐在家,明明囑咐她鎖門,她應當不會忘記。
她走進院子,一股濃烈的酒臭味便撲面而來,她捂住鼻子,試探地喊道:「秋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