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聽完「噗嗤」一聲笑了,宋寬埋怨道:「姐,我難受,你怎麼還笑上了。」
英娘止了笑,問他:「宋寬,你可知道,這附近有幾家賣豆腐的?」
宋寬不明白她的用意,還是回道:「兩家,除了咱家,還有米鋪旁的那家白玉豆腐,這怎麼了?」
「那家白玉豆腐,幫手多,店大,還是老字號,周邊的飯莊也從他家進貨。怎麼看他家也比我這小鋪子強,按你這麼想,我就應該收手不干,早點關門大吉了?」
「這……這不一樣。」
「道理是一樣的。天下有的是比咱們生活更好的,難道咱們就不活了?他強他的,我做我的。他自有他的優勢,我又何嘗沒有可取之處?我開店,只想著如何做好自己家的豆腐就罷了,天天想著別人家做的有多好,不是給人家操心嗎?」
宋寬豁然開朗:「是了,我該心無旁騖,專注於自己。」
「我記得你給我講過一個句子,很有意思,說學習像逆水行船,如果不努力划船,就無法前進。我當時就想,學習是這樣,做豆腐也是這樣。」英娘頓住了。
我的生活也是這樣,她暗暗地想,不前進,就是倒退。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姐,受我一拜。」宋寬站起,深深作揖,「既是姐姐,又是老師,一席話讓寬兒茅塞頓開。我這就回書院,為縣試攻書苦讀。」
宋寬走了,笑容還留在英娘臉上。開解弟弟的同時,也讓她解開心結。何必管何偉怎麼樣呢?他是他,自己是自己,這些天苦惱悲傷,不正是因為圍著他的事情團團轉?
這不值得。
宋英娘心裡生出新的喜悅,仿佛看見,一望無際的水面上,她向著遠方金烏,奮力划槳。
賣完豆腐,給何偉糊弄頓飯,她懷揣著自己的想法出發了,她有時要找秋蘭商量。
先跟路邊貨郎買了些孩子玩具,來到秋蘭家,邊敲門邊呼喚:「秋蘭姐,秋蘭姐。」
門發出沉重的「吱呀」一聲,秋蘭打開門,英娘目瞪口呆。
秋蘭頭髮凌亂,目光呆滯,臉上一大片淤青,右眼高高腫起,已經睜不開了。
秋蘭見到英娘,仿佛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的眼裡流出悲傷,眼淚無聲留下。她抱住英娘「嗚嗚」地哭了起來。
英娘抱著她,聯想到上次的「磕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憤怒地說:「齊勇昌居然下這麼重的手!這個混蛋!」
秋蘭哭著說:「妹妹,我命苦啊,我怎麼就嫁給他了呢!」
英娘放開她,拉起秋蘭的手就要走:「秋蘭姐,我們不跟他過了,咱們到衙門告他,與他解婚!」
「不不不,」秋蘭拖住她,哀求道,「不行,我不能去,他會打死我的!」
「我們不告他,他以後就不打你了嗎?」
「他會改的,他不喝酒對我和孩子還是挺好的。」秋蘭哭著說,「再說,我不能離了他,離了他就是離了孩子,我還能去哪,娘家也回不去,我可怎麼活啊!」
英娘無奈,只得放手,說道:「我們進去說吧,省得讓人家看熱鬧。」遂扶著秋蘭進了屋。
進屋後,看見一地凌亂,破碎的瓷片,變形的銅盆,傾倒的餐桌,散落的飯菜……
秋蘭的兒子小安正在床上安睡,英娘輕輕地給他掖被子,然後示意秋蘭到外間說話。
秋蘭平靜了些,她擦乾眼淚,提起水壺倒茶給英娘,說:「今早喝粥,我盛的時候孩子哭了,也怪我一晃神沒拿穩,這一勺就倒他腿上了。他就暴怒起來,非說我要害他斷根絕種,不由分說地當著孩子的面,對我拳打腳踢。」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續道:「孩子嚇的哇哇大哭,他也不管,逼問我是不是想害他,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就承認了。結果,他打得更凶了。」
秋蘭解開衣服,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淤傷,有的是新填上去的傷,有的是已經結痂後又開裂,觸目驚心。
英娘忍不住流淚:「秋蘭姐,離開他吧,這麼下去早晚要出事的。」
秋蘭只是搖頭,取來上次英娘給她的藥酒,遞給英娘,藥酒觸碰到傷口的刺痛,讓她面目扭曲,呼出聲來。
「我這次來,正是想和你談一件事。我想開個更大的豆腐店,需要銀子,本想跟你借點,現在看來是不行了。」英娘一邊上藥一邊說,「不過,你可以去我那幫忙,我分錢給你,這樣你和那混蛋義絕之後,你也有收入,就不怕養活不了自己。」
所謂義絕就是夫妻間或者夫妻親屬之間,有違背道義或是違法行為,比如丈夫毆打妻子,如果妻子告官,是可以由官府強制判決離婚的。
秋蘭有些心動,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行的,我可以幹活,但是小安誰來看呢?」